我用刀和叉搅拌着奶油,试图把这团比泥巴还畸形的东西重塑成一种能看得过去的形状。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这是一场婚礼的现场。有打领带的绅士,有穿拖鞋的乡下亲戚,有浪漫而诱人的香槟,也有大街上到处都找得到的香甜奶茶。洁白的桌布,闪亮的盘子,一切都那么精致,而一切又那么疏远。
我拉住一位过路的侍者,问他:“有伏特加的没?”
侍者:“啊,对不起,小姐,我是负责打扫地板的。”
好不容易突然兴起的一点儿情趣被这个大男孩的诚惶诚恐扫得一干二净。我又开始捣鼓我的奶油,并不满地盯着那个穿上白色婚纱的女人。
新娘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叫胡佳璐,而我没资格成为她的伴娘,或者说她不愿意让我有资格,因为我已经成功地做过三次伴娘,却至今单身。
婚礼进行曲完结后的时间显得冗长。晚宴以最时尚的自助餐形式鼓吹着欢腾的气氛。新娘新郎端着鬼知道是水还是酒的透明液体在到处敬酒。
这种场合总是热闹得不行,那些个小屁孩像是比出嫁的新娘还兴奋似的,在桌椅间嬉笑打闹,我发现自己很快受不了这样充实的场景,甚至有些胸闷气短,于是赶紧跑路,到外面去乘凉。
回到席间以后就被糊里糊涂地拉到一间经过精心布置的的大房间。
彩带,气球,桌椅板凳,还有零星地布置在各个角落的点心和饮料。所有的的布置都证明,这里是用来娱乐的,大家尽情游戏好了。
新娘扒拉着她老爸,娇嗔盈盈,笑里藏阴:“爸,我跟你说,那房子怎么样,你发句话呗。”
老人眼里闪烁着星光,他笑看着所有的客人,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金丝边的眼镜,似乎以这种态度来验证他的回答:“不急,先缓缓再说。”
“这房价每天都在涨,缓了可就等于亏了,不是我心急,是我不忍心让爸你亏啊。这房价可折腾人了,是吧?”
我在看热闹。
胡佳璐给我扔眼色,可我不动。我打算看热闹看到底,亏不亏关我什么事啊。
他的父亲从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一杯红葡萄酒,像个诗中的酒仙一样沉浸在品味美酒的欢愉之中。
胡佳璐:“爸?”
胡爸:“涨什么涨,当初不是你太急,你肚子能涨成这样?你就已经够折腾了。”老人摇了摇酒杯,“小孩子的游戏,我不看了,你们自己玩儿吧。”
我一瞧胡佳璐那张备受打击而倍显焦躁的脸,我就喷笑出来。不是我不想帮他,可我都去过她家多少次了,她家老头子的性格我都摸得一清二楚了。胡佳璐只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
“唉,夏荷,夏荷是你啊。”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有些惊讶,我茫然地望着这声音的源头方向。这个彩妆精致,礼服奢华的人,她是在叫我吗?
我:“啊,你,请问你是?”
来者:“我是芳芳啊,夏荷,你不记得我了?我可忘不了你,大学那会儿你在我们班,永远都能拿一等奖学金!”
哦,这仔细一看,看出来就是我当年的大学同学。其实我毕业没多久,但这位小姐的装扮的确让她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女别N日,当挖目想看。我想在场已经有不少男性朋友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是你啊,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啊。怎么,是新娘的朋友,还是新郎的亲戚?”
“嗨,都不是,我到这儿来跟他们家老头子谈点儿生意。唉,找到工作了吗?亲。”芳芳过来,想和我碰碰杯,而我呆滞着。于是,刚才被我嘲笑的那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开始不顾形象地疯笑。
我该如何形容我大学毕业后这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呢?
大学毕业,对我来说,等于失业。失业的原因可以说很二,就是某一类人的通病,高不成低不就。而在这个原因里,当然也有属于我自己的特殊因素。
在华西外国语大学那一届的毕业生的就业率上,非常遗憾地没能让它从89%圆满地变成90%,然而,这关我什么事呢。
别搞错,我仍然是有品位的。风度可以没有,但勉强维持的品位好歹可以用来在这种社交场合众目睽睽下撑个场面。
“早就找到了,我现在在一所国际学校教艺术。”我微而一笑,然而这笑不是为这位小资情调的姑娘而微,我在给她后面那位帅哥使眼色。
当然,我并不是有随处和异性调情的兴趣,而是在用眼神跟他说:“哥们儿,搞定她!”
芳芳扭了扭小腰,走到正好能挡住我视线的地方,说:“还是姑娘你境界高,我嘛,朝九晚五,混个外企白领,在上海那么个房地产仍然兴旺发达,物价开和谐,工资开临客的地方,真是看不见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不得不说,人在攀比的时候说话显得格外艺术,尤其是修辞手法完全能信手拈来。芳芳那种语气神情鸟样十足的欠收拾。我看见她不停地审视我的脸,可见她很在乎我的反应。原来不过是个空壳子,好吧,给你来个一吹就倒。
“楼市很猛吧,回来跟我拼房啊,也不至于屡战屡败吧。”于是,我走人。
朝九晚五,白领。我想你说,你丫的算你走运了。
芳芳,我大学同班唯一的老乡,长得十分流行。曾经是绝对真诚地热爱谈恋爱的大学生潮流中的一员,但这并不是说她对某个男人有从一而终的兴趣。我们靠火眼晶晶从一堆她的绯闻男友中鉴别出两三个有可能的真货,却始终参透不了其中真正的关系。关于学业的失败,她是个成功的典型,挂科干脆地来了个六六大顺,连续六个学期一共挂掉六门课程。最后两个学期因为评卷的人性化以及课程缩水化,才幸免了“八连挂”的遭遇。
可生活没能给她应有的惩罚,如今她以自认为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我敢打赌,她起码向十个以上的相关人打听过我是否求职成功这事儿。
但也千万别小瞧我,八卦这种事没有人能够主动去怠慢,我早听说她又被某个钻石王老五给甩了。
但有人心里遭遇了不自在,就渴望着要跳到别人的心里去看看热闹,让生活来点出自不同地方的牢骚、埋怨或者自怨自艾,从而改变一下它原本的单调乏味。可惜,我不上当。就算我心里暴风骤雨,我能让你依旧看见一片祥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