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八点的时候，图书馆前面的队伍都已经排成了百米的长龙。正在大家准备入场的时候，董菲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迟疑了片刻才想起这就是吴云波昨天发短信的那个号码。
董菲很奇怪这个女人为什么阴魂不散地缠着自己，但出于礼貌，董菲还是客气地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一边，吴云波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让董菲十点前必须赶到李尉明住的那栋楼下面。然后在楼下找个地方藏好，千万别让人看见。
这样的突然的要求十分让人摸不着头脑，董菲当然不清楚吴云波的用意，还想再问清楚些。
不过吴云波并不想跟董菲解释太多，而是继续重复上面的那段话，让董菲赶在十点前到那里，而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藏好，然后又加了一句“去不去由你”之后就把电话给扣了。
董菲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弄得莫名其妙，但她内心的疑惑却也愈加强烈。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董菲连忙将手里的书本收入手提包中，快步向学校的南门跑去。
李尉明居住的这个高档小区植被绿化的确做得非常不错，在他们的楼下，有一片葱郁的紫叶李树林，还有茂密的金叶女贞的灌木丛。如果按照吴云波的意思董菲就应该藏在这里，然后安静地等待。只要不是刻意地查看，一般也是看不见这里还藏着人的。
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董菲想要看个究竟，现在是八点四十，董菲拿出李尉明给她的房门钥匙，内心忐忑难安。
董菲小心翼翼地打开李尉明家的房门，并没有如以前那样换上拖鞋，而是将鞋子提在手中，光着脚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内。关上房门后，董菲轻轻地走上一侧的楼梯，藏在阁楼的楼梯旁一处隐秘角落的书架后面。随后，董菲将手机关闭，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密切地注视着门口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着书柜旁的时钟，现在已经十点，董菲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此时董菲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她很好奇吴云波让她等待的到底是什么事；另外一方面她也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觉到隐隐的害怕，她也矛盾地去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
大约十点二十的时候，焦灼难安的董菲听见门外有了动静，随即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她听见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当然还有李尉明。
董菲竭力压低和放缓了呼吸，躲在角落那里密切地注视着进来的两人，她努力压制着此时混乱害怕的情绪。
待那二人走到客厅沙发处的时候董菲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样子，高挑漂亮，看样子应该只有二十出头。董菲虽然是个时尚绝缘体，但是也能感受到这个年轻女孩浑身散发的青春魅力和时尚气息。
这位时尚靓丽的女孩称呼李尉明为“William”，看来这便是李尉明的英文名。董菲与李尉明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她对李尉明果然了解太少。
李尉明将行李箱放在客厅的一个角落，为她整理打点。
两个人用英语自由地交谈着，虽然董菲的英语听力水平一般，但连猜带蒙大概也能听明白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
这位漂亮的女孩名叫Jade，刚从香港坐飞机来武汉，就是为了和李尉明一起飞去美国。两人的聊天里并没有提到那个国际心理学的会议，这时候董菲才明白李尉明昨天才跟她说下周飞美国参加国际会议，其实只是一个为了和这位漂亮时尚的姑娘赴约的借口罢了。
从他们聊天的亲热程度来看，他们两人应当认识很久了，让人感觉得到他们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
李尉明于Jade之间交谈的英语语速变快，董菲沉重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也没有心思去仔细听他们到底又说了什么，因为此时董菲听不听得懂他们的谈话已是毫不重要了。
他们两人在一番热火朝天的交谈之后，便顺理成章地演变为翻云覆雨。两个人的衣服被胡乱扔在沙发的四周，客厅里的那个大沙发成了他们两人狂欢的场所。
面对这样的画面，董菲的大脑也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的脑袋里闪过各种莫名其妙的奇怪念头。蓦然间，董菲感觉自己跌落到了谷底，她的心也凉到了冰点，呼吸变得缓慢，喉咙仿佛被一双手紧紧扼住。但出乎董菲自己的意料，这个时候她却仍然能在二楼楼梯的角落里一动不动，木然的双眼透着楼梯间的缝隙看着沙发上不停翻滚动作激烈的两个人。Jade的腰上有一个很特别的蓝色的纹身，董菲虽然看不清具体图案是什么，但那一抹妖艳扭动的蓝色却格外刺目，让董菲感到锥心的疼痛。
董菲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人的热烈程度和默契程度远超过自己和李尉明相处的时候。董菲有种感觉，那两个人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恋人，而自己是可耻的第三者和卑鄙的窥视者。
在那段时间里，董菲的双腿早已经麻木，仿佛灵魂都被抽空，脑袋里一片空白。
激情之后的李尉明和Jade在浴室里洗完澡，又换上了干净衣服。从二人的交谈中听得出，他们打算去这个城市里最高档的餐馆进行一次浪漫的午餐。在出门前，热情未退的两人还情不自禁地在门口拥吻。
董菲听见房门啪的一声关上，这间屋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待他们离开之后，董菲瞬间瘫软倒下，僵直的身子靠在一侧的书柜旁。董菲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庆幸还是该愤怒，或许应该按照吴云波的指示躲在花园里看到他们一同进出就行了，不该自作聪明来这里看得如此真切。但如果不是看到这一幕，董菲肯定还会因为李尉明的从容辩解选择原谅他。这时候，董菲的心仿佛已经被利刃捅得千疮百孔，之前的那些虚假的快乐在这个时候早已经荡然无存，她该看清自己了。董菲几次挣扎着站起身，却又再一次摔倒。董菲趴在地上做着深呼吸，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哭，不能被当成一个笑话。不过即便如此，董菲脆弱的自尊心在此时早已经碎成了粉末被风吹得无处可寻。
董菲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离开了这个曾带给她虚幻美梦的地方。董菲走到翡翠湾旁，重新打开手机，拨通了吴云波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吴云波听着董菲的讲述，随后约董菲在城东郊区的一家偏远小饭馆见面。
……
一个小时后，董菲来到吴云波所说的城东那家小饭馆。
一间雅座里，吴云波面色平静的看着董菲，问道：“你应该是见到Jade了吧？”
“我有李尉明家的钥匙，我躲在他家里看到的，看得很清楚。”董菲的回答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话题，“是他给我的钥匙，他不会这样不小心。”
吴云波的笑容有些复杂，一方面有着得逞的神色，但另外一方面却对董菲表示出同情。她用略带同情的语气反问：“如果不是我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你会在没有告知李尉明的情况下独自去他家里么？”
“不会。”董菲摇了摇头，继而低头沉默。吴云波这一句话已经点在了要点上，她无法反驳，只能承认。
吴云波继续分析道：“李尉明他十分确定你不会独自去他家，他有这样的能力掌控一个人，尤其是你这样的。你认为你了解他么？其实你对他却一无所知。”
董菲蓦然抬起头看着吴云波平静的眼神，她听出了刚才吴云波的言外之意，继而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吴云波目光平静从容，低声询问：“他最擅长什么？”
“心理暗示？”董菲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她想起那天晚上李尉明跟她谈到过给几个人做心理辅导的时候就用过这样的办法。
吴云波继续解释说：“就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潜移默化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让他按照自己的要求一步步走下去，但又不被察觉。李尉明敢把钥匙给你，因为他十分有把握掌控和预料你的行为。当然他忘记了再缜密的计划也会被偶然因素的干扰，比如我的出现和Jade的突然到来。”
董菲面无表情默不作声，但此时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不知道是被吓到的还是被那种虚情假意给恶心到了。董菲明白吴云波的意思，董菲也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她的确就是一个浑浑噩噩又缺筋短弦的人，像她这样的人，是十分容易被操控的。李尉明只要用几个小小的手段，就能把董菲控制得服服帖帖。
吴云波继续火上浇油地说着：“所以我说你们两个不适合在一起，我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昨天约你出来虽然知道不能说服你，但还为求心安，才多说了那几句。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Jade要从香港过来，我想这是个机会让你明白一些事情。Jade是他的正牌女友，自然不可能让她住酒店。而李尉明又料定你不会一个人偷偷跑回来，所以便有了这些。但李尉明最大的缺点是太过自信，呵，他自信到了自负的地步。你们觉得他很有魅力，但稍微接触接触就会发现这个人的可怕。”
董菲目光黯然无光，木然地望着吴云波，平静的问道：“你可以跟我说说这个Jade可以么？”
吴云波点点头：“我和Jade也不算太熟悉，见过几次。我知道Jade的中文名叫做苏玉，是华裔美国人。她和李尉明在斯坦福大学认识，到现在应该有五年时间了。他父亲是旧金山唐人街里首屈一指的富豪，她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家中的产业包括餐饮酒店旅游业等等，总之很多。那次我和周峰庆祝结婚三周年的时候去了旧金山，在中餐馆里认识了Jade和李尉明。我丈夫和李尉明聊得多一些，他们的事情我也很少过问。只不过，我不清楚李尉明为什么放弃美国那边的事业，回到国内当一个老师。但是从我丈夫那边得知，Jade家里对李尉明返回中国也没有什么意见。而且Jade的父亲对李尉明这位未来女婿非常满意，他们的婚事应该也已经被提上了议程。董菲，你知道我说的意思么？”
董菲双手紧握，蹙眉点头回答：“所以李尉明对评副教授的事情根本不在意，他在这里呆不了太久就会回美国和Jade结婚对吧？”
“是的。”吴云波点点头。
董菲双眉紧锁，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继续问：“难道李尉明选择我做女友，只是因为在学校里寂寞了？”
吴云波神色稍显凝重，摇头说：“也不能这么讲，以李尉明的条件若想找女人解决生理需要会有各种简单直接的途径，用不着郑重其事地选择一位公开的女友。我也清楚现在内地学校的风气并不见得就比美国逊色，一夜情或者星期女友的事情太普遍了。李尉明能在这里公开承认你是他女友，我相信你的确是有自己的魅力从而吸引到他的。但是我不想看到你陷入这个泥潭不能自拔，希望你能认清现实。平心而论，你觉得自己有能力从Jade身边将李尉明抢走么？”
董菲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根本不需要考虑，她和Jade相比何止天壤之别？董菲十分清楚自己的条件，所以不抱任何幻想。
董菲此时脑袋里一片混乱，努力梳理着自己混乱的思维。李尉明将钥匙给了自己就是给她吃了个定心丸，他当然知道董菲不会不打招呼就偷偷跑去他家。Jade是他在美国的正牌女友，正牌女友来这里找他自然得让女友住在家里。李尉明做事缜密，但再缜密的骗局也会有漏洞。董菲想起了一句话：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如果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董菲心里咯噔一下，怅然抬起头看着吴云波问：“你是怎么知道Jade要来的？”
吴云波摊了摊手，平静地回答：“其实没那么复杂，很简单。我和Jade有些私交，她今天早上在ins更新了一个状态。我便查了下从香港飞这里的飞机的时刻表，再结合这个城市的交通路况估算一下，便猜到了他们到达的时间。所以我在电话里让你在十点前赶到李尉明住的小区那里藏起来，但我没想到你会跑到李尉明的家里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董菲此时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痛恨。
吴云波摇头道：“我快要跟周峰离婚了，周峰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被我发现。那天见到你，知道你是个不知真相且头脑简单的人。女人明白女人的痛苦，我便索性帮你一把。所以昨天我会约你出来，让你离开李尉明。但我知道昨天我的话不可能劝服你，而且我也没有证据，即便说了Jade的事情你也不会相信，没想到今天早上无意中看到Jade在ins的那条新状态，也算是老天帮了一把。”
董菲能感觉到吴云波话里似乎隐瞒了不少，但对于现在的董菲来说，她要做的并不是刨根问底。董菲点头沉默片刻，才对吴云波说：“谢谢，我明白。”
吴云波苦涩地笑了笑，摇头道：“你不用谢我，而且如果不是我体会到被丈夫和第三者伤害的痛苦，我也不会多事告诉你这些，我一直都不是多事多嘴的人。长痛不如短痛，早点知道对你来说是解脱。我这次和周峰来这里，是要处理几套房产，离婚后我决定移民，去一个新的国家开始新生活。”
两人相视苦笑着，两个遍体鳞伤的女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找到了默契。
这次谈话结束后，董菲逃回了学校的宿舍，用被子蒙着头发狂一样地哭着，宣泄着内心拥堵的恐惧和不安。与李尉明相处不过几天，就用了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董菲一直哭到了深夜，她应该很庆幸今天赵晓雯又没有回寝室睡觉，她害怕自己的这一面又被她传了出去，也害怕李尉明知道这些。脑海里李尉明原本迷人深邃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却犹如幽冷阴森的鬼魅一样，浮现在董菲的脑海里，成为了她的一个梦魇。董菲的耳朵里依然充斥着各种奇怪的声音，悉悉索索，纷纷扰扰，一步步把她推向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