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挑战’两个字,我的耳朵立马像兔子一样警觉的竖了起来,鸠摩说过,在妖族,所谓的‘挑战’,即如古代的逼宫,太子向皇帝逼宫,听来像是要上演古装宫廷大戏的感觉。
敖潜微微叹了口气,一件一件的回答鸠摩。
他说:“太子敖烈挑战龙王,兹事体大,想来敖烈蓄谋已久,只是三月前才发檄文昭喻全族,约战之日便是我龙族古龙王的忌日,也就是一个月后。”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太子与龙王早已貌合神离,狐王可知,太子的母后是人类,他是半妖之躯,对人类素念血脉之情,而龙王近百年来对人道大失所望,嫌隙便出在一个‘人’字上。”
鸠摩沉默了半晌,皱起眉头道:“敖烈冲动易怒,别是被人利用了。”
“这正是我担心的。”敖潜把头侧到鸠摩耳边,压低声音说:“预言之子出世,人道行至断崖,何去何从?人道大能已有所动作,相传十几年前便重组六圣山,开始布局,此次吴僵出世,六圣山行动频繁,明面上看来如一潭死水,湖面下却暗潮汹涌,相信多事之秋到了。”
“这样说来,吴僵出世,便是引爆这乱局的引信。”我忍不住插话道。
敖潜看向我,笑了笑,道:“王妃所言正和我意,这乱局,将启于吴僵,终于预言之子。”
“吴僵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什么他对这乱局这样重要?”我不解的询问道。
鸠摩笑了,说:“两军对垒,如同两位棋手下象棋,先动的,不是卒就是炮,没见过起手就动帅的。”
“这么说,吴僵又不是个重要人物,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我摆摆手,脑子被一大串问号占满,仿佛快凝固的混凝土,铁杆都搅不动。
敖潜道:“现在的局势,唯一明了的,是六圣山代表人道,和大预言师对上了。而我们妖族,恐难置身事外,要被迫选边站了。”
鸠摩笑着摇头,说他不想参合人道和大预言家的事,他说:“妖族若能齐心,力量不比六圣山弱,对人道和大预言师来说,都是不得不查的势力。而鬼魅魍魉,虽为数不少,但吴僵不出,便群龙无首,即便吴僵出世,也是最弱的一股势力。”
敖潜点头称是,问鸠摩道:“六圣山和大预言师,不知狐王意想哪方能胜出?”
鸠摩笑而不语,反问道:“太子战龙王,你又倾向哪一方?”
敖潜哈哈大笑,说妖族规矩,当然听令胜利的一方。
鸠摩喝了一口水,对敖潜道:“孤王着实不愿与人道为敌,当年与六圣山一战虽败,但也是孤王撕毁鸿蒙契约在先,怪不得他人。况且六圣山虽大胜,却未对我族赶尽杀绝,也算仁厚。孤冲冠一怒,撕毁鸿蒙契约,人道却以契约之精神待我,叫孤如何生恨。
再说大预言师,此人甚是神秘,几千年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人道常受此人荫庇,即便是孤王与六圣山之战大败,多半也是其在背后做的手脚。此人之神通,明明可以用阳谋,却偏偏喜用阴谋,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且不论是谁,若是与他为敌,怕是占不到便宜。”
敖潜听鸠摩说完,暗自叹息,起身对鸠摩道:“大王先在此歇脚,待我为大王催促制造宝衣工匠们,务必要他们加快进度。”
说着,他便告辞走下楼梯。
他走后,我问鸠摩道:“你说,既然大预言师和六圣山的人,都想要万岁吴僵,那我师弟云深深,是不是安全很多?至少附在他身上的沮渠安周,不会轻易夺得吴僵的身体。”
鸠摩冷哼一声,说:“不论他能不能渡此一劫,他都已经是以死之躯,他多活些时日,便是多遭些罪,你以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肌肤一寸寸腐烂,是件多痛快的事?”
他的话像一根针,狠狠的扎在我心脏最柔弱处,想到云深深为了我遭了那么多罪,我心里便万分难受。
我红着眼眶,死死的盯着鸠摩,道:“你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你就是要我难过,要我心痛,你最好我死去。”
鸠摩咬着牙,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冰冷意味,沉声道: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才是始作俑者,你明知我讨厌从你口中听到云深深、云师弟这样的字眼,为什么偏偏要在我耳边呱噪?他为你做了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把你从死亡深渊里拉出来的是我!是我的妖丹让你活到现在,而不是他的蚩尤之眼!”
“哼,要不是他的蚩尤之眼封印了法图娜,我现在恐怕已经和法图娜易位了!”我对鸠摩道:“把我从死亡深渊里拉回来,我谢谢你,但你要救的并不是我,而是法图娜,你知道吗,我和法图娜聊过你们的过去,她根本不配你爱她!”
我的话音刚落,只听到“碰”一声脆响,鸠摩捏碎了手里的茶杯,手不断的抖动,他的眼神像刀一般刺在我的脸上,露出凶恶至极的表情,对我道:
“你没资格说她的坏话!你才是不配被爱的那一个,你真当我是笨蛋吗?三个月前,我就派手下打探过你的底细,他们告诉我,你很有问题,特别是你那个后爸,简直是个隐形人,什么都查不到,一切都是机密,连生死都是未知数!”
“原来你一直都不相信我?”我的心仿佛遭受了他的一击重拳,我幽怨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对他对我的不信任,如此介怀,眼泪一瞬间弥漫出眼眶。
“我小学、中学、大学,都在世俗学校读的书,我有同学,有老师,有毕业证明,我不知道你在怀疑我什么?!我和我后爸关系并不好,我从初中开始,一直都是住校的,一年都难得见他几次,我只知道他是道士,但我没修过道,虽然云深深一直叫我师姐,我从未画过一张符。毕业后,我成为了一个摄影师,很多杂志都有我拍摄的照片,你要派人去查我做什么?你要知道的话,我会完完整整的把我的人生告诉你!”
我含着眼泪,直视着他,他的表情有些软化,渐渐收起凶相。
“我之所以没有对你说,是因为我以为你对我的过往,你对我的人生不感兴趣,你一直以来,不是只把我当做盛放着法图娜的容器吗?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鸠摩的表情依旧严肃,他问我:“既然你说不介意告诉我你的人生,那我问你,你的后爸,是哪座山哪个道观的道士?”
“我不知道。”我对他道:“我只知道他和黄山天都峰玉屏崖云仙观的掌教张芝君张真人,也就是云深深的师父是莫逆之交,每年暑假和寒假,他都会把我接到云仙观去,有时还不是他自己接送我,我对他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他的名字呢?”鸠摩问道。
“他叫黄大海。”我老实的回答道。
鸠摩摇了摇头,说这个不是我后爸的真名,他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我后爸应该姓阚。
“三十年前,道教出了两个风云人物,这两个人横空出世,叱咤一时,就和现在的云深深一样,在六大圣山中首屈一指,执道派之牛耳,这两个人,一个叫阚栋天,一个叫胡凌天,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个天字,并称‘两重天’。”
鸠摩说,这两人风头最劲的时候,妖界都盛传一句话:“敢闯六大殿,不斗两重天。”
鸠摩说,六大殿是武当山紫霄宫的乾坤殿、青城山玉清宫的祖师殿、龙虎山上清宫的龙虎殿、齐云山太素宫的玄天殿、黄山云仙观老君殿、峨眉太虚宫玄女殿,是六大道教圣地的泛指。
也就是说哪怕是妖王,声势浩大,敢站出来与整个正统道派为敌,却不敢同时招惹胡凌天和阚栋天这两人,可见他们二人当时在道门的声威。
“这话并不虚,阚栋天和胡凌天两人的道术的确登峰造极,即便是我全盛时期,也不敢妄自尊大同时对付他们二人。”鸠摩皱着眉头道:
“不过,就在十几年前,他们名声最显赫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却同时失踪了,此后鸟无音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这么厉害?你是说我后爸是你口中的阚栋天?”我挠了挠头,一脸狐疑的看向他。
鸠摩说他也不是很确定,但他手下在我老家找到一张他的照片,看上去和阚栋天有些神似。
“不过那张照片都泛黄了,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鸠摩补充道:“黄山张真人乃一派掌教,这么给你后爸面子,每年收你一个小姑娘在道观玩两三个月,若不是阚栋天,恐怕也没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鸠摩冷笑一声,虽然语气里还颇有一些微词,但看他的眼神,是相信我说的话了。
“阚栋天和胡凌天两人同时消失的时间,正是道教开始重组六圣山的时候,我想这不是一个巧合,而你,恰巧在吴僵出世前出现在哈拉和卓,我相信也绝不是一个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