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如白昼的酒吧里,空旷的大厅被悠扬的旋律所包围,唐秋冥和蒋初,一个在台上唱歌,一个在台下沉默。
唱歌的唐秋冥眼神并没有看蒋初,而仿佛是透过了她,看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他的嗓音低沉而雌性,像拂过草地的一阵清风,静静吹在蒋初的心里。
他的歌词里唱,我们都已回不去。抓不住的时光,和分隔的年轻恋人。
蒋初清冷的目光变得有些柔软,唐秋冥似乎在唱一个故事,却又像真诚的表白。
记忆纷飞,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儿时医院病床旁的积木和彩色漫画,还有窗外纷飞的柳絮和小男孩天真无邪的冰蓝色双眸。
然而,音符落地,曲终人散。
唐秋冥清了清嗓子,眼里氤氲着浅浅的雾气,“好听么。”
蒋初像是乘坐了一趟时光机,又回到了现实,她抿着嘴点了点头。
唐秋冥却仿佛一个获得肯定的小孩,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他把吉他放在了一旁,认真地说:“是我自己写的歌,你是第一个听的人。”
“谢谢。”蒋初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空气里溢出一声尴尬的沉默。
接着好像有人低低叹了一口气,似是对一切结束的最终宣告。
“好吧,回归正题吧。蒋泉胜的报价是多少?”唐秋冥身子往后一靠,翘起了腿。
他居然什么都知道!蒋初飞快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秋冥,对方却是一副难以捉摸的眼神将她阻挡在外。
仿佛刚才的深情弹唱根本就没有发生,他又变回了以前那个老奸巨猾,阴狠狡诈的商人。
蒋初迟疑了片刻,便也不打算多啰嗦,她稳了稳语气,索性一口气将蒋泉胜手里的股份数额,以及和他一派的股东顺次清点了一番,得出了一个有可能的报价。
“不对,不对,他手里的资产不会只有这些。”唐秋冥认真地听着,用手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击打出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
蒋初虽然惊叹唐秋冥的分析能力,但没有打扰他的思考,只是耐心地的等待着,毕竟她没有真正看到那份收购书,要让她准确说是神秘价,那只有问踩着收购文件的高跟鞋了。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个数。”唐秋冥沉默了片刻,便开始口头列出了一份清单。
随着他嘴里数额的不断加大,蒋初的眉头越皱越深,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惊,唐秋冥报出的价格,刚好是自己刚计算的数额再加上公司资金链空亏的数额!
莫非,公司内部的资金空洞,也是他做的手脚?!
蒋初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眼里是神色越发冰冷。
由于前段时间太过忙碌,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好好派人调查此事,没想到蛛丝马迹也指向蒋泉胜!
虽然所谓的父亲形象在她心里早已坍塌,但她也没料到蒋泉胜既卑劣至此!她心底蔓延出巨大的悲哀。
“你想要我做什么?”唐秋冥看着她痛哭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报价不难处理。”似是为了让蒋初安心,唐秋冥接着说:“我有把握帮你收回乐思,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不,我不需要。”蒋初打断他的话,语气决绝而肯定。
“我不要你帮我,我是想请你出面,以你的名义收购乐思。”
她的一字一顿,稳稳地说出口,声音清冷不容拒绝,又带着浅浅的请求。
唐秋冥微微愣住,这个请求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凝起双眸,冰蓝色的眼睛一刻也没从蒋初脸上挪开。
“我希望乐思以后由你掌管。”
蒋初又再一次重复了这番话,而且说得更加直白,没有丝毫隐晦。
唐秋冥深邃的脸上变化了好几种神色,似乎是大脑在飞快过滤蒋初刚说出口的话。
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从台上快步跑下来,凑近蒋初,目光深情而哀伤。
“你要离开了么。”
他冰蓝色的眼眸令蒋初无法躲避。
这就是唐秋冥啊,精于心计,自己还未说明,就依然猜透了全部。如果换做是墨奕沉,只会咆哮着红着眼不停质问她吧。
蒋初竟然觉得有些轻松,她目光不再躲闪,平静如水地直视唐秋冥。
不用说透,就已看透。和唐秋冥这样的人谈话,真轻松。
看来自己的确疲倦于和墨奕沉交流了啊。两人碰到一起就只剩尖锐,再加上之前的误会,他们定也是回不到当初了吧。
看来自己契约婚姻这个赌注,输的如此彻底,蒋初啊蒋初,你真狼狈。
“嗯,我下周就去法国。”放松下来的蒋初已不再有任何掩盖,索性将所有都告知唐秋冥。
“那……还会回来么。”唐秋冥眨了眨眼睛,清澈无比。
那一瞬间,蒋初恍然觉得,与自己对视的是当年隔壁病床上的小男孩,他眨着冰蓝色的眼睛,在自己出院的时候问:“小初,你还会回来吗?”
记忆重叠,却恍如隔世。
然而蒋初却得出了同样的回答:“应该,不了。”
灯光全开的酒吧,一切秘密都被暴露在光亮之下,没有隐瞒,无法掩藏。深冬的风呼啸而过,带着戳人心窝的寒冷,盘旋在s市的上。
月辉垂怜,落在每个抬头仰望夜空的人的脸上,朦胧冰凉,毫无人情味。
“好的,我知道了。”不知沉默了多久,唐秋冥低声说,整个人颓然地转过身,不再看蒋初。
“乐思的收购计划我已经草拟过了,换个人名,明天就可以拿过去了。”
只要把“蒋初”二字更换成“唐秋冥”,一切就结束了。
蒋初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刚要开口道谢,唐秋冥突然转过身,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先别急着谢,我这有个小小的交换条件。”
唐秋冥只有在算计的时候,才会这样。这个笑容令蒋初心里一惊。
但蒋初此刻已经毫无退路,她淡淡地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好的,你说。”
月亮偷偷被乌云藏了起来,夜已深,人们躺床上刷完最后几条朋友圈,便沉沉入睡。
翌日,乐思的股东大会上,唐秋冥带着人手径直闯入,压迫感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吱声。
他却自顾自地轻声一笑,“大家不用紧张,我只是来收购乐思的。”
语气轻快,却如同一颗颗鱼雷落入河里一般,在全场人的心里都狠狠炸开。
随着他的话语,跟他来的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开始给在做的人发文件。
“大家可以先看看我的收购文件,比一比,说不定,我就是最合适的那个呢。”
他似笑非笑,鬼魅莫测,每个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包括默默坐在里面的蒋泉胜。
随着一张一张的翻阅,蒋泉胜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他额头开始有冷汗渗出,一滴一滴落在文件上。
怎么可能,这份收购方案,完全压制他的方案!就好像事先知道了他的每一项报价一样!
自己收购乐思的计划原本势在必得,就连蒋初都无可奈何,怎么可以在最后一步栽倒在一个外人手里!
他愤怒地一砸桌子,拍案起身:“荒唐!你一个外人,怎么有资格插手乐思的事!”
唐秋冥垂眼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乐思是上市企业,实行股份制度,我是你口中的外人没错,你认为我没有资格不重要,只要他们认为我的钱有资格就行了。”
蒋泉胜哑然,他不甘心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竟是没人敢多吱声一句。
“你们……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蒋泉胜怒斥道。
这帮狗东西,在家里和自己会谈的时候说话都人模狗样的,怎么却临阵倒戈?!
其实倒也不怪别人,实在是蒋泉胜不太了解唐秋冥的厉害。
虽说唐秋冥的公司在s市不算前三甲,但他却几乎一手垄断了全市的黑道。
以前就有过一个不知死活的企业家要和唐秋冥作对,虽然明面上唐秋冥理亏,比不过他,但是第二天这个人就被发现在家里死于非命,就连警察都不敢查收此事。
自此唐秋冥的名字如同商界的死神之名,人人不敢轻易提之。
见蒋泉胜还想张口说点什么,吴邹明在他旁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暗示他不要再出头,接着又露出一副软笑开始拍唐秋冥马屁。
“唐总怎么能算是外人呢,若是乐思真的归属唐总,一定利益翻倍,日新月异啊!”。
蒋泉胜却是并不重视他的提醒,只知气在心头,到嘴的公司就要飞了。
“不如这样,我分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乐思以后的事,也不用你插手了。”
他一肚子怒火无法发泄,自以为是地想出了一个和解的妙计,心里有些小小得意。
见蒋泉胜如此大言不惭,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唐秋冥转过头,用冰冷的眼眸打量了他一番,仿佛是从地狱来的幽魅鬼光,令蒋泉胜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你就是蒋泉胜?”唐秋冥玩味地哼了一句,“真不明白,你这么蠢的人,怎能生出蒋初那般伶俐的女儿?”
“你!”蒋泉胜被激怒,伸手指着唐秋冥的鼻子,“原来你和蒋初那个小贱人有一腿?!伤风败俗的小贱人!是她派你来的吧!她怎么不自己来!这个小贱人简直不知廉耻!”
“假惺惺地以你的名义收购乐思,她以为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能隐瞒了么!”
蒋泉胜已然有些失控,喘着粗气,破口大骂。
唐秋冥脸色一沉,旁边的几个打手便心领神会,他们马上上前,架起蒋泉胜。
“把他拖出去。”唐秋冥不再看他,只是开始玩起自己的手指。
“你敢!”蒋泉胜奋力挣扎,两个打手力气却大得出奇,“保安!保安呢!唐秋冥你这个疯子,你和蒋初那个小贱人做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别以为没有人会知道……”
周围人都低着头,没有人敢说一句话。随着被拖远,蒋泉胜的怒骂越渐微弱。
“拖出去,让他知道,嘴巴应该怎么说话。”
唐秋冥眼神冰冷无情,语气妖异而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