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过了两天了,你真的不打算去找蒋初了么?”
是夜,稀疏的星空,清冷的月辉,南山别墅后院里,左尚飞点了一只烟,眯起眼睛看着墨奕沉。
别墅后院有一个堆放杂物的仓库,索性是老旧的锁,两人一撬就开了。别墅每周都有佣人上山来打扫,连同仓库一起,所以还不睡太脏。
墨奕沉沉默地搬出了两把较有年代的红楠木椅子准备给自己和左尚飞坐,又就着壁炉开始生火。干柴一点就着,明亮的火光照耀了整个房间,抵御了室外零下的温度。
“真不知你还有这项技能!”左尚飞有些惬意地瘫倒在大太师椅上,抽起了第二只烟。
“小时候学会的,母亲教我的。”墨奕沉漆黑的眸子被火光映得通亮。
母亲一生朴素,自己小的时候还是在乡下长大,冬天冷,母亲就砍柴生火为他取暖,顺便还能在火堆下放几个红薯烤着吃。
距离现在的锦衣玉食来说,那样的生活真的太过艰苦,却也是墨奕沉年幼时候心里最美好的回忆。
那大概是自小就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左尚飞永远想象不到的事情吧。
墨奕沉冷漠的面庞被火焰融化,回忆如流水一般淡然淌过他心里。
左尚飞轻轻吐出一个眼圈,留了些时间让墨奕沉满满回忆。
他心里很是清楚,墨奕沉早就从失去母亲的伤痛里走了出来,只是偶尔的想念罢了。他来到这个别墅,完完全全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看报纸了么,乐思已经破产了。”左尚飞有些不甘心,一心想要把话题拉回来。
他还记得自己和顾小西跳舞的时候,她就故作神秘地对自己说过,蒋初准备在今天向墨奕沉表明心迹,并且提出让他出资帮助乐思渡过此劫。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后来竟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能安静一会么?!老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烦不烦?”墨奕沉皱起眉头,伸手烤火取暖。
“听说今天蒋泉胜已经向董事会正式提出收购乐思计划了,你当真不打算管管?”对于他的不耐烦,左尚飞毫不在意。
“我明天还要去照顾清雅。”墨奕沉不怒自威,声音带着低低的压迫。
接连这几天,他一直在清雅的公寓里待着,陪着她说话,扶着她去楼下吃饭。
不少狗仔拍到沈清雅像小猫咪一样依在墨奕沉身边,两人同进同出,亲密异常,外界流言纷飞。
左尚飞也知道沈清雅受伤是蒋初的不对,他撇了撇嘴,打算换个思路继续刺激墨奕沉:“就算不念少奶奶的面子,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乐思的核心技术落到蒋泉胜那种人手里啊。”
墨奕沉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句,他带着鄙夷的语气说:“乐思要真有什么核心技术,蒋初犯得着窃取墨氏的机密文件吗?”
“不是吧……”左尚飞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你真的觉得少奶奶会做那种事?”
“什么少奶奶少奶奶的,少给我提她!”墨奕沉有些恼怒,朝左尚飞吼了一句。
“墨奕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左尚飞居然破天荒地严肃了起来,他脸上嬉笑的神情已然不见,齐肩的发丝将眼里的光芒微微遮挡,“平安夜那天你还没下定决心么!”
“你懂什么!”墨奕沉的眼眶因愤怒而微微发红,“那个女人,杀了我的孩子!”
这句话仿佛是一枚炸弹,在左尚飞心里炸裂开来,他只以为沈清雅是掉下了楼梯,却不料她竟怀孕了还因此流产!
整个仓库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空气里仿佛都是危险的气息在静静弥漫,随时都可能一引即爆。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墨奕沉双手捏成拳头,似在压抑自己的怒气,火焰在他身旁安静燃烧,如同他心里积埋了好几天的愤怒。
得知沈清雅怀孕的消息后,墨奕沉整个人几乎晴天霹雳,虽说脸上依旧冷若冰霜,但心里却是慌乱不已。
他本想带沈清雅去医院,她却说她好害怕,想要回家,说家楼下也有自己比较熟悉的小诊所。墨奕沉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了下来。
将沈清雅安顿在小诊所的病房里后,墨奕沉也不敢走开。他心乱如麻,脑海里不停闪过蒋初靠在唐秋冥怀里的画面,他甚至不知道此刻应该去看什么,找蒋初对质么,他害怕得到答案,害怕看到蒋初冰冷的眼神。
“奕沉……”沈清雅虚弱低声唤着,将墨奕沉从混乱的思绪里解救了出来。
“你……还好吧……没摔倒哪里吧,怎么出了这么多血。”墨奕沉有些生涩地说着关心人的话,眼神里依旧是往常的冷漠与疏离。
“对不起……奕沉……”沈清雅语气缓慢。
“你道什么歉,是蒋初把你推下去的,错的是她。”沈清雅这个道歉令墨奕沉一头雾水,他皱着眉头,实在想象不到平时冷静沉着的蒋初为何今天会如此失态。
“不,奕沉……我是向你道歉……”沈清雅水汪汪的大眼睛开始盈满了泪水。
“我本来是想在今晚宴会时候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的……”她有些吃力地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验孕棒,令墨奕沉愣住。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沈清雅娇滴滴地开始哭泣,声音柔弱,令人心碎。
沈清雅手里的验孕棒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咒,令墨奕沉大脑一阵轰鸣,他觉得眼前的病床和下半身染血的女人突然都变得模糊不堪。
“你是说?你怀了我的孩子?!”呼吸开始变的急促,墨奕沉感到喘不过气,顺手将领结松了松,漆黑的眼神在一瞬间闪过了数种神色。
沈清雅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
“孩子……已经没有了?”墨奕沉愣愣地看着沈清雅下半身的鲜血,进一步确认事实。
“是的……对不起……奕沉……”泪水顺着沈清雅两颊滑落,一滴一滴仿佛都浸进墨奕沉心里。
自那天起,巨大的愧疚一直在他心里蔓延。连着好几天,他都寸步不离地照顾沈清雅,对她所求所予,细微之极。或许,这也正好给了他一个不去找蒋初的借口。
所有的事情现在都变得那么复杂不堪,仿佛是心里生长的蔓藤打成了一个又一个死结。
墨奕沉觉得自己无时无刻都溺在深海里一般难以呼吸,只有晚上等清雅睡着,自己才能独自开车到南山别墅,只有这深山老林的冷肃气息,才能让他暂时逃避,梳理情绪。
结果左尚飞居然厚着脸皮跟来了。
墨奕沉有些厌恶地撇了他一眼,却发现左尚飞的表情宛如吃了一只苍蝇。
“沈清雅怀孕了?”他再次向墨奕沉确认了一次。
对方甩给他一个“懒得理你”的表情。
左尚飞心里也是千回百转,看来这下蒋初和墨奕沉相互说心声的机会又黄咯。但不对劲啊,就算蒋初再沉得住气,乐思也没有办法再拖下去了,他除了找墨奕沉求助,还能找谁呢?
左尚飞眼珠黑溜溜地直转,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
“你鬼笑什么!”墨奕沉瞪了他一眼。
“我笑什么倒是不重要,只是墨大总裁你,再硬撑着,可就真的要失去少奶奶了哦。”
墨奕沉皱起眉头,看着神算子一般表情的左尚飞,嘴硬地回了句:“她的死活与我何干。”
风吹树林,叶姿摇曳,南山上的绿林仿佛层层叠叠的保护带,隔离着繁华都市的喧闹纷扰,独圈一处宁静。
墨奕沉并不清楚此时自己的逞强到底会酿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他只是窝在红楠木太师椅上,静看壁炉柴火旺烧,温暖宜人。
他不知道此刻蒋初心冰天雪地大雪纷飞,亦不想管沈清雅楚楚可怜的模样有几分真假,他那颗骄傲自大,冷漠凉薄的心脏,却在和蒋初婚后开始变得易怒易妒,这种改变令他不安和害怕,他便开始想要逃避。
左尚飞看着火光印上墨奕沉的脸,在他左眉寸长的伤疤上跳跃舞蹈,宛如鬼魅。
除去了骄傲冷漠外壳的墨奕沉,其实只是一个七情上脸的孩童。
左尚飞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叹了口气。
命运的齿轮飞速转动,不会因任何一个人而停留,所有来不及保全自己的人,都会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转动中粉身碎骨。
远离南山别墅的闹市街区,蒋初只身一人来到唐秋冥的酒吧,推门进去,里面却是灯火通明,亮堂得如同白昼。
没有平日里那些醉生梦死摇头晃臀的青年男女的身影,就连灯光也全部打开,和往日昏暗迷幻截然不同。
热闹喧哗的酒吧此刻显得空荡乏味,中央舞台上坐着一个人,略微苍白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得毫无血色,深邃的混血轮廓和冰蓝色的奇异双眸,令他仿佛是穿越时空而来的死神。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两天了。”唐秋冥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放松而释怀的微笑,扬起的嘴角鬼魅妖异,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令人无知己地沉沦。
蒋初有些刻意地避开唐秋冥眼神里的欣喜,她刚准备张口说点什么,却被唐秋冥一个禁声的手势所阻止。
“嘘……”他眯起眼睛,五官俊朗迷人,“先什么都别说,我想唱首歌给你听。”
他拿起身旁的一个木吉他,随手拨弄了一下,悠扬清脆的声音立刻在安静的大厅里回荡。
看着蒋初愣在一旁,唐秋冥温和地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先随便坐会,我唱一首歌就好……可以么……”
最后两个字语气极为轻柔,几乎带着些许请求。
蒋初注视了他片刻,沉默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聪明如唐秋冥,又怎会看不透蒋初此刻心里所想。他只是希望这份道别来得更晚一些,让自己再多存一丝念想。
吉他发出悦耳的旋律,唐秋冥嗓音性格而低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