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不肯做手术？！”唐棠不置信地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Jason疲惫地抹了把脸，“对，他不肯，今天早上也和医生谈了……阿杰要求保守治疗。”
“为什么啊！”唐棠简直抓狂，“这么严重的情况，医生上次都和我说过，要我劝他早点手术，越早越好，他怎么能干脆把手术给否决了呢！”
Jason抬起头，看着唐棠：“小棠，阿杰这孩子似乎是有什么心结，我劝不了他，你能不能……”
不等Jason说完，唐棠重重点头：“好！我去劝他！Jason你放心，我一定要逼着阿杰同意手术！”
路杰患先天性心脏病的情况，唐棠如今已经知道了，当她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眼泪不受控地冒出来。吓得天野赶紧劝她：“别担心！医生说能治好！”
唐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担心成这样，天野虽然说了很多，他反复劝慰唐棠，甚至告诉唐棠，医生那边方案都准备好了，不管怎样都能控制住路杰的病情……可是唐棠心里依然很难受。后来她详细询问了医生，确定手术能够治愈，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却没想到Jason告诉她，路杰竟然不肯做手术，唐棠简直要疯了。
她立即去了病房，劈头盖脸就问：“为什么不肯做手术？”
路杰见她旋风一样冲进来，脸气得发红的样子，就笑起来：“干什么这么凶？像我的小学老师……”
“我在问你为什么拒绝手术！”唐棠火大了，她也顾不上礼仪，高声叫道，“你知不知道不做手术的下场是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你会……”
她戛然而止。
路杰却一脸淡定平静：“会死。我知道。心脏在我的身上，我当然比你们更知道。”
唐棠嗓子哑了，她轻声道：“到底为什么？阿杰，你这么做，一定有原因，对不对？”
路杰听她这么说，微微低垂眼帘：“小棠，我的心脏确实出了一些问题，但同时它还带给了一些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于是，他就把自己肾上腺素激增时的异能秘密，告诉了唐棠。
唐棠不敢置信：“就为了这？！”
“对，就为了这。”路杰坚定地说，“我不想失去那种飞翔的感觉，如果手术治愈，我的异能也会随之消失，我就再也不能拥有风一样疾驰的速度了。”
“可是你会死的呀！”
“我宁可死，也不想放弃我的速度。”
唐棠又急又气，她话没过脑子就喊出来：“你怎么这么幼稚！生命和速度孰重孰轻，连这都判断不出来吗！一旦死了，别说速度，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对我而言，失去那种感觉，和死亡没有区别。”路杰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不要像教训小孩一样教训我，唐棠，关于我的事，你又能理解多少？这是我的身体，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感受！”
路杰这句话，仿佛一枚利刃，直冲唐棠而去。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唐棠微弱地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从病房出来，唐棠看见走廊里的Jason希冀地向她抬起头。
她慢慢走过去，垂下头来：“他不肯听我的。”
Jason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但我不会就此死心。”唐棠抬头，咬着牙，继续道，“我去找天野，我让天野来劝他！”
那段时间，天野因为太忙碌，又担心唐棠身体，所以把自己家的钥匙给了唐棠一把。
“要住过来也没问题。”他笑眯眯地说，“只是你得充当我的打扫妇了。”
唐棠脸一红，带着狂跳的心，收下了那枚钥匙。
那天下午，唐棠正在医院陪着Jason，却接到天野的电话，天野让她晚上过来。
“准备了大餐给你。”天野说。
唐棠笑起来：“好好的，怎么突然准备大餐？”
“咦？不是你最近总喊着太累，想吃点好的吗？”
唐棠笑道：“好吧，今晚我过来。要我带点礼物给你吗？”
天野温柔地说：“什么都行，只要你带来的，怎么都行。”
很动听的声音，很温柔的话，可是唐棠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温柔的回答却令她有点想哭。
那天唐棠没有回学校，她直接去了天野家里。
七点钟，天野回来了，他将大衣交给迎上来的唐棠，又小声道：“真累。”
唐棠很少见他在人前这个样子，但是最近天野在她面前，似乎展露出比以往更多的细节。此刻，他将唐棠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很亲昵的把脸埋在她的肩上。
唐棠的心，蓦地一软。
天野自己也没想到，会有如此软弱的一面。越和唐棠相处，他就越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他真的需要唐棠，需要这样一个包容他、接纳他所有软弱之处的女孩子。
原来爱情这东西，比他之前所想的要珍贵得多。天野暗想，他真不该藐视那些恋爱里的男女，觉得他们像昏了头，丧失基本的理智——其实陷入其中的自己，也是一模一样。
“对了，给你带了东西。”唐棠说着，从包里拿出一盒蛋挞，“是我从周记带过来的。”
天野笑道：“太好了，我就不用费力做甜点了。”
唐棠好奇地问：“你说的大餐呢？在哪里？”
天野顽皮地挤挤眼睛：“先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准备大餐。”
唐棠回到客厅，她坐下来，暗想，天野的情绪看上去似乎不错……
是他已经说服路杰做手术了吗？可能是的。不然路杰处在危机中，他也没心情做什么大餐吧。
这么想着，唐棠稍稍放下点心来，同时她又好奇，天野到底在厨房忙什么，究竟打算做出什么样的大餐给自己吃。
这段时间俩人恋人般的相处，让唐棠看见了更多天野的部分，以前她只觉得天野很酷，很能干，具有男人的魅力。但是最近她又觉得，其实天野内心也有软弱之处，他偶尔也会向她撒娇，比如刚才回来时，抱着她不撒手，又说自己好累什么的。这都是以前的天野绝无可能表现出来的一面。
唐棠一面感到高兴，一面又有些微的不安，她觉得自己心里，那个完美无缺、仿佛铁打钢铸的天野形象，在渐渐改变。
……而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接受和适应这种改变。
等了不多一会儿，唐棠听见天野在厨房叫她：“过来吧，开饭了！”
唐棠跳起来，高兴地走进厨房，她看见一桌子食物，惊叹道：“这都是你做的吗？太厉害了！”
天野笑着替她拉开椅子：“拼尽九牛二虎之力做的一桌，你试试吧，先说好，不保证一定好吃。”
“看着就很好，我觉得好吃的可能性非常大。”
唐棠心底一宽，天野就是这样一个绅士味道十足的男人，俩人相爱这么久了，他依然会记得先替她拉开椅子。
天野做菜没有统一风格，甚至可以说毫无章法，想起什么做什么，偏偏做得又极为精美。他准备了渍鲑鱼片，莳萝酱，火腿，枫糖煎三文鱼，软软黏黏的楔形奶酪，上好的烤小牛肉，甚至还弄了点黑面包。淡红色，黑色，麦色，奶油色，亮黄色……各样材料铺在厨房那张珍珠色的长方桌上，远远望去活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唐棠带来的蛋挞就当做甜点，摆在正中间。
看来，天野为此准备了很长时间。
唐棠吃了一块枫糖三文鱼，眼睛一亮：“这个味道太好了！天野，你有做大厨的天赋。”
天野笑道：“别夸我，不然我太得意，天天都想呆在厨房里。”
“那有什么不好？往后就改行当大厨！”
天野温柔摇头：“我不想做给别人吃，小棠，往后，我就想在自己的厨房里，做美食给你一个人吃。”
唐棠羞涩一笑，心里有点甜，又有点酸。
那天的晚餐，天野做得确实出色，不管是正餐还是小食，都有可圈可点之处，唐棠甚至笑说，打算推掉下个礼拜珍妮特教授的那场午餐会，本来那就是个可去可不去的会，只是因为会议餐厅是米其林三星，她才产生了好奇。
“现在看来，米其林三星还比不过你呢。”唐棠笑道，“往后，我再不羡慕什么米其林了。可是天野，你是怎么想起今天做大餐的呢？”
天野瞅着她笑，又摇了摇手指：“看看你，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唐棠一怔，她啊了一声！
今天是她的阳历生日。也难怪唐棠不记得，因为家里，老一辈都是给她过阴历生日。
“我最近忙昏了头。”唐棠不好意思地揉着头发，“把自己生日都给忘了。”
天野却站起身：“对了，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唐棠赶紧起身跟过去：“什么什么！”
天野一直将她领到书房，他打开一个抽屉，拿出里面的首饰盒。
黑丝绒的首饰盒里，躺着一个手镯，是翡翠玉镯。
唐棠惊喜地捧着首饰盒：“天哪！好美！”
天野忍笑道：“我特别懊悔，应该早一点向你表白，那样一来也不至于让我的女朋友戴着借来的首饰参加晚宴。”
唐棠一听，就明白天野指的是路杰借给她的那串项链，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首饰盒：“我也没想到阿杰真的会去买首饰……”
那串项链到现在还在唐棠那儿，她好几次想归还路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看她脸色，天野明白了几分，他问：“你还在为路杰担心？”
唐棠赶紧点头：“天野，阿杰他不肯做手术，你说这多让人着急啊！我今天劝了他一下午，他死活就是不肯听……”
“既然他不肯听，那你就别劝了。”
唐棠一怔，她没想到天野会这么说。她有点困惑：“可是天野，阿杰不做手术不行啊……”
“也不是不行吧？”天野抬头看看她，“我问过医生，保守治疗同样能保住他的性命。”
唐棠急了：“可那只是一时啊！如果再次猛烈发作，阿杰就死定了！”
天野却耐心道：“只有在用药不及时，没有遵医嘱进行规律检查的前提下，才有可能猛烈发作。我看过那份保守治疗的报告书，感觉也相当可靠，我觉得也不是非得手术不可。”
唐棠傻了。
她今晚来，就是憋着一门心思来请天野逼路杰手术的，怎么却从天野这儿，听见了相反的回答？
她盯着天野，迟疑道：“天野，你的意思是，你不同意路杰手术？”
天野笑了笑：“我也不是不同意他手术，而是，我认为应该支持路杰自己的选择。”
“可他选择不手术，不就是等死吗！”唐棠叫起来，“你怎么能放任一个人去死呢！”
天野皱了皱眉头：“我并没有放任他去死，小棠，保守治疗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唐棠突然打断他：“为什么？”
天野看着她。
“为什么你不肯劝路杰手术？”唐棠颤声道，“就因为带病的心脏能够给他超速的异能？”
天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直达问题的核心，他也有点不自在起来。但是天野努力掩饰住自己的这点不自在，他站起身，淡淡道：“小棠，阿杰是个成年人，我们应该尊重一个成年人自己的决定。你不是他，我也不是他，我们无法理解他真实的感受。”
唐棠吃惊地看着他：“天野，你的意思是，任由阿杰选择死亡？！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冷血这个字眼，终于戳痛了天野，他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一下。
“或许不是我冷血，而是你给了阿杰太多的关注和热情。”
他这冰冷冷一句话，像斜下里杀过来的一刀！
唐棠被他戳得猝不及防，甚至身体都不自觉后退半步。
“什、什么叫我给了阿杰过多关注和热情？”她颤声道，“天野，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意思。”天野冷冷道，“作为朋友，我们只能从旁协助，最根本的决定，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去抉择！小棠，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包揽阿杰的决定？为什么你不能让他自己来做决定？难道不是你过分的热情和关心，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分寸了吗！”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唐棠浑身发抖，她又是吃惊，又是痛苦地望着天野，就仿佛她自己都没料到，这一巴掌会落在天野的脸上！
她眼看着天野白皙的脸颊上，渐渐出现鲜红的指痕，唐棠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终于哑声道：“我知道了，总之，你不愿阿杰放弃他的速度，你宁可阿杰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帮你完成你未完成的冠军梦……”
天野被戳中了心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坏极。
“该反省的不是我，而是你！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负责而不是你！越俎代庖到了这个程度，唐棠，你和路杰之间真的没什么吗！”
他在这一嗓子喊出来之后，天野也后悔了。
唐棠睁着死一样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然后，她转身，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良久，天野慢慢走回到厨房，他看着满桌还没动多少的饭菜，忍不住一挥手，“当啷”，桌上的盘子都被他给扫到了地上！
我到底在干什么？
对着一地狼藉，他失神地想，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全员都知道了路杰不肯做手术的事。
全员都疯了。
……除了天野。
何诚语他们几乎是轮番的过来劝说，每个人都在劝路杰做手术，大家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冠军，往后可以再锻炼再拿，命，就只有这么一条。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劝，路杰就是咬死不松口，到最后他索性告诉那些人，自己的事情他要自己做主，任何人，都没有插嘴的余地。
看出路杰真的光火了，何诚语他们不敢再劝，只好转头来劝天野，大家都希望他来说服路杰改变看法。
然而，天野不同意。
他说医生给出的保守疗法不是不能进行，为什么大家非要逼着路杰做手术呢？如果路杰真的是到了非得手术不可的地步，医生也不会给他另外的选择了。
从天野的办公室里出来，何诚语忽然悄声道：“我觉得心寒。”
周洋洋狠狠一脚踹在电梯门上：“他根本不在乎阿杰的生死！何诚语，咱们看错人了！”
沉闷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俩，低沉的气氛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周洋洋忽然道：“难怪小棠要和他吵架。”
何诚语诧异地看了周洋洋一眼：“小棠和天野吵架了？”
“嗯，昨天我去周记，正好看见她在那儿吃饭，还打包了一份给Jason，我就问她怎么一个人，她没说话，只是笑笑，但是眼圈是红的。”
“唉，一定是因为阿杰这件事！”
周洋洋恨恨道：“阿杰这个蠢蛋，到底为什么这么信任天野？！竟然可以连性命都不要！他傻吗！”
何诚语默默看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指示灯，他忽然说：“或许天野说得对，我们谁都理解不了路杰，不能明白失去那种异能、失去速度对他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情。那是他活着的象征，如果被剥夺了，阿杰可能会感到生不如死。”
“但是那关乎他的性命！”周洋洋恨铁不成钢地一拳捶在电梯壁上，“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何诚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是想把电梯给打出事故吗？阿杰不会听的。”
“小棠干脆和天野分手算了！”周洋洋说，“她还不如和阿杰在一起呢！”
“目前不太可能。”何诚语慢条斯理道，“天野很爱小棠，是真心的。”
周洋洋吃了一惊，回头看他：“真的？我以为他只是寂寞空虚冷呢。”
何诚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以为人家是你！”
他停了停，才轻声道：“小棠是个好女孩，天野又不傻，他当然不会就此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