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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丁柔嘉和他的导航员被送进医院。

同样重伤入院的还有路杰——他因为离爆炸车辆太近,受到了波及。

唯一完好无损的就只有天野……样子也是十分的狼狈,他又愤怒又懊恼,路杰等于直接中途退赛,虽然后来得知此次的冠军是班杰明,所以依然是ake取胜,但天野仍旧非常愤怒。

这不是他要的结局,本来应该由路杰连续两次夺冠,这样一来路杰“天才车手”的形象才能完好无损地竖立起来。更有一件事天野都没和路杰说,已经有广告商找上了路杰。

……而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路杰是否能再次参赛。

第一个赶到医院的是唐棠,她身上还穿着直播的衣服,脸上的妆却已经花了。

唐棠一脸的仓惶。

“怎么样?”她声音发颤,嗓子都哑了。

天野摇头:“还在手术,爆炸波及得太厉害,他又离得太近……至少脑震荡是跑不了的。”

他又伸手扶着唐棠坐下来:“不用太担心,生命不会有危险的,我看他上担架的时候还在和我道歉。”

“道歉?”

天野说起这个,脸色又是一沉:“我怎么劝他都不听!非要下车救人!现在可好,他也搭进去了!难道他指望James那个老狐狸会对他感恩戴德吗!”

唐棠看得出来天野非常生气,她只好小声说:“阿杰就是那样一个人。”

天野黑着一张脸,半晌,才道:“这样的性格缺陷,往后一定得改过来!”

性格缺陷?……

唐棠忽然想,路杰放弃自己的冠军,于危急之中去拯救他人,这对于天野而言,竟然是一种性格缺陷……吗?

Jason和John也旋即赶到,天野将情况简单向他们做了介绍,Jason说:“这孩子热血一上头,就不知所以了,完全不考虑当时的状况。”

John却安慰他说:“危急之下赶紧救人,这是出色的品格,Jason,你不要怪他。”

同时,他又看了天野一眼:“经理,你先去休息,这儿我让其他人来善后。”

身上带着轻伤的天野,这才被护士给领走。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Jason神色异常的复杂,John明白他的心思,他拍了拍Jason的肩膀:“这也同样是个好孩子。”

Jason默默点头。

Jason在医院守了一夜,唐棠最后看不过去,劝他离开,并且和天野说,自己会照顾Jason。

天野又叮嘱了她几句,这才看着他们离去。

他回到路杰病房前,路杰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但是应该会落得脑震荡的后遗症。他身上有少数烧伤,包括丁柔嘉的情况都比他好一些。

天野看着路杰,又想起赛场上的事,他心里仍旧郁闷,别的事情都好说,这件事,却暴露出了他和路杰的根本分歧:他只要赢,而路杰,却有路杰自己的原则所在。

天野第一次发现,他和路杰之间,出现了巨大的矛盾。

他疲倦地深吸了口气,又摸摸额头的上,他能断定,这疼痛不是来自伤口,而是来自心底的烦恼。

他该如何弥合自己与路杰之间,这根本的分歧呢?

正这时,白大褂医生匆匆走过来:“你是路先生的家属?”

一听这句话,天野顿时紧张起来:“他养父回去了,我是他的车队经理,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我是Winston医生,”那蓝色眼睛的白人医生对他说,“路先生的情况有些麻烦,我想……我们还是去办公室谈吧。”

俩人进来办公室,Winston医生让天野坐下来,他拿出路杰的病历,脸色相当沉重。

天野忍不住了,他隐约感觉这医生有着一些他不知道的关于路杰的重要信息,这让非常不安:“Dr.Winston,路杰他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不止轻微烧烫伤?”

“路先生的烧烫伤都非常浅,那个并不会造成很深的伤害。”Winston医生合上手中的病历,“问题出在他的心脏上,经理先生,路先生有非常严重的心脏病。”

一番话,像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浇得天野浑身冰透!

路杰有严重的心脏病?!这怎么可能!

说着,医生将路杰的检查报告一份份指给天野看,并且详细解说其中的医学名词,最终,完全不懂医学的天野终于听懂了,路杰的病情真的很严重。

那么这样一来……

天野心中一抽搐,他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能不能治好!”

“治疗是有风险的,需要动大手术。”医生掀起眼皮,看了天野一眼,“用保守治疗也不是不行,但那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

天野慢慢松开医生的胳膊,良久,他才哑声道:“阿杰是个优秀的车手。”

医生同情地看看天野:“这我知道,我也是赛车迷,我看了第一场纳斯卡车赛,这小伙子是冠军。”

天野觉得,上帝给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里,脸色灰暗,甚至连瘦削的脸颊都塌陷进去了。

Winston医生同情万份地看着他:“这种情况确实很少见,路杰先生的先天性心脏病潜伏在他体内已经很多年了,他之前是否有过心脏不适?”

“是的,”天野哑声说,“但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Winston轻轻叹了口气:“这种病在发病之前,还会给患者带来一定的好处,使得他的生命力更加旺盛,所以几乎没人看得出,你看,路先生这么棒的小伙子,体能超常,谁想到他会有病在身?”

天野模模糊糊道:“一定的好处,你是指……”

“根据研究报告,这类先心疾病似乎能导致体内大量分泌肾上腺素,所以会显得人更加活跃灵敏,甚至行动超常。”

等等!

天野的脑子忽然打了个闪!

他想起了路杰说的那番话,在紧张的时候他的肾上腺素会激增,于是他视野里的万物都会降低速度……

那么也就是说,当路杰的心脏病被治好之后,这个由先天性疾病带给他的“最大利好”也会跟着消失?!

那怎么行!

天野良久沉默,但是他脸上神色变化莫测,这让Winston特别好奇。

“经理先生,这件事是你通知家属,还是我来呢?”

天野终于抬起头,仿佛那一瞬,他的神色就恢复了正常。

“还是我来说吧。”他对医生说,“这么大的打击……我希望路先生和他父亲能够有一个更好的接受方式。”

路杰身上伤势稍有好转,唐棠就过来看望了他。

路杰看看唐棠送来的花,又看看唐棠,开玩笑道:“怎么了?什么大不了的,怎么眼睛红成这样?”

唐棠本来也想开个玩笑,但她此刻,却没有了这个力气。

“你知不知道你的情况?”她哑声道。

“知道知道,好像是心脏有点小毛病,对吧?和上次住院时医生说的一样。”路杰满不在乎地说,“Jason都和我说了,天野也灌了我一耳朵,这俩的口水现在还在我的耳朵里,你要不要看看?”

他说着,故意把耳朵凑近唐棠。唐棠终于噗嗤笑起来。

见她笑,路杰本来沉郁的心,此刻突然轻松了许多。

“我不会死的。”他很认真地说,“只是一点小毛病而已,上次医生就这么说过,问题不大,就说明它不打算害我。我死不了,我得一直活着,看着你……和天野步入教堂呢!对了,到时候你们的孩子一定要请我当教父哦!”

唐棠勉强扯了扯嘴角:“看来真没大问题,你看你都说起笑话来了。”

虽然在唐棠面前说笑自如,但是等到晚上,来看望的同伴和队友们都走了,病房里只有Jason一个人的时候,路杰眼神里那份快乐就消失了。

“不会真的有大问题吧。”他忽然,轻声嘟囔,“为什么我总觉得,天野的样子好像是欲言又止?他会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Jason正坐在他身边,他正把自己做的药膳从热腾腾的保温桶里,一勺勺舀出来。那药膳是Matthew知道详情后,特意打电话告诉Jason的。

听见儿子这么说,Jason看了路杰一眼,淡淡道:“不会的。”

路杰努力一笑:“也是,现代医学这么发达,我哪能那么容易玩完?再说最后实在不行……”

他说到这儿,声音忽然哑了。

晚上病房只剩了顶端的灯照,此刻,房间里只剩了他们父子俩。

“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那就只剩爸爸你一个人了。”路杰忽然哑声道。

Jason沉默良久,把一小碗药膳汤端到儿子面前。

“你不会出事。”Jason斩钉截铁地说。

路杰此刻抬起脸来,白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有几分伤感又有几分迷惘。

“如果我真的出事了,爸爸,我会拜托天野来照顾你。”路杰慢慢说,“他是个好人,一定会答应我的……”

“不要害怕。”Jason突然打断他,“身上生病,这谁都会害怕。可是阿杰,你不要怕。”

简短的几句话,然而声音却异常的平静坚定。

路杰看看Jason,他用力点点头。

同一时间,John Lope的办公室。

John紧锁眉头,看着天野从医院提交过来的那份医生报告书。天野就坐在他面前,他非常仔细地盯着John的神色,不敢错过丝毫。

“这件事发生得太不巧了。”John终于放下报告书,他疲惫苍老的脸又了几分伤感,“现在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选择由路杰自己来做。”天野谨慎地说,“保守疗法,或者手术治疗。”

John突然道:“也就是说,路杰现在身体里,埋着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天野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他道:“确实。Mr.Lope,我们ake的情况目前很微妙。眼下虽然两个分站赛的冠军都是我们的,正好史密斯车队的丁柔嘉也有伤在身,无法继续比赛,但不能排除James那个老狐狸立即推上一个替代者——他早在今年春天的时候都在准备这件事了,只不过似乎一直没找到比丁柔嘉更出色的。”

John喃喃道:“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天野经理,你是想这么说吗?”

天野淡然一笑:“狄更斯的名句用在这里倒也不失为恰如其分。总裁先生,我会去和路杰谈,最终究竟要做何种决定,咱们就看他的了。”

John讽刺地看看他:“如果我没猜错,你想让路杰放弃手术?天野,难道咱们ake会要一个先心病人上赛场?”

天野没有在乎那其中浓浓的讽刺,他仍旧淡淡道:“生病的是路杰,最终做选择的人也是他,旁人无论怎么劝,都无法替他做选择,而且我也不觉得阿杰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Mr.Lope,我觉得,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尊重路杰的选择。”

这番话,颇有些不顾John的颜面,但是John并未生气,他沉思良久,终于还是点点头:“好吧,一切随你来安排。”

次日,天野来了路杰的病房。

他带来了大捧的火百合,又笑称这不是他的意思,是唐棠要求的。

“是她挑的。小棠就喜欢颜色艳丽的花,我本来挑的白百合被她给一把扔到角落里了,非得说,不吉利。”

路杰也笑:“唐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还是传媒硕士呢!”

天野又看看手里的火百合,不由为自己的女友辩解:“她说得也有道理,病房本来就是雪白的,我再带白色的花进来未免压抑,还是红的好。”

路杰心里忽然有了几分微妙的酸,但是脸上却显出戏谑的笑:“这就开始向着你女朋友了?”

天野也笑:“行了你,别人酸我也罢了,你怎么也跟着学?”

于是找了花瓶添了水,把花放在路杰身边,火百合果然好看,映衬得房间里的光线都明亮了一大截。

天野在路杰身边坐下来,他看着路杰,而路杰正痴迷地盯着那捧火百合,就仿佛它自身有什么动人的魔力。

天野心中一动。

“看什么这么着迷?”他问。

“我想起,你刚才说的话。”路杰慢慢地说,“白百合放在雪白的房间里,或许进来的人都不会关注它,为什么火百合却这么惹眼?甚至吸引人的视线不愿离开它?就像它有更多的生命力。”

“因为这火焰一样的红色就是它最独特的地方。”天野温和地说,“阿杰,就像你的速度。”

听见天野如此解释,路杰扭过头来看看他:“说起来,你有没有帮我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天野,依照我的情况,还能赶上纳斯卡分站赛的第三站吗?”

天野面露难色:“恐怕赶不上了。而且不光是纳斯卡车赛……阿杰,有一些事情,医生让我交代给你听。”

路杰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今天天野来探病,其实是有话要和他说。

然而他仍旧故意轻松道:“所以我的直觉没错,之前你确实有所隐瞒!”

天野看着路杰,眼中有了几分悲戚:“你没说错,阿杰,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到底该怎么和你开口……”

“喂喂,别这副念悼词的口吻呀,难道我真的得了不治之症?”

天野摇头:“谈不上不治之症,但,情况也确实不是你之前想到的那么简单。”

他拿出来一份厚厚的诊断报告,翻开,放到路杰的面前。

“简单来说,阿杰,你的心脏,目前情况很不好。”天野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

那几个字,慢慢灌入路杰的耳朵,他忽然觉得自己失聪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他脸上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了,路杰失声叫道,“先天性心脏病?!我怎么可能得这种病!不,一定是误诊!”

天野没有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路杰。

路杰完全错乱了!

难怪天野要瞒着他,难怪天野说接下来的纳斯卡车赛没他的份……当然不会有他的份!ake怎么可能要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车手!

也就是说,他的职业车手生涯,就此结束了。

路杰的心,像被人用刀豁出了一个大洞,又黑,又空。

他茫茫然抬起头来,望着天野,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神都失了焦点。

“我该怎么办?”他轻声道。

天野用力抓住路杰的胳膊:“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的手指很用力,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慢慢的,路杰觉得自己身上的震颤停了下来。

是的,还没到绝望的地步,有天野在,虽然天野不是医生,但路杰看着他,心里竟然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

“医生怎么说?”他哑声问。

“医生有两种方案给你。”天野说,“一,手术,带有一定风险,但是能彻底解决你心脏的隐患,手术之后你就完好无损了。二,保守疗法,能维持目前状态,但无法根治你的心脏病,如遇到严重爆发,你可能没命。”

路杰听到这儿,抬起迷惑的目光:“这就是全部?我不觉得选择会这么简单。天野,你隐瞒了我这么多天,我想,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信息。”

天野轻轻叹息:“阿杰,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么说吧,关于你的病情,我和医生探讨了一个下午,我逼着他将其中每一点每一滴都解释给我这个外行听,根据医生的分析,我才知道,你之前提过的在紧张时刻肾上腺素激增、导致你视野中的一切都会变慢的‘特异功能’,其实,就是你的先天性心脏病所致。”

这下,路杰吃惊不小!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做了手术,治好了我的心脏病,那么我也就将丧失自己的特异功能?!”

天野点点头:“没错。于是接下来,阿杰,你该你做抉择了。”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路杰刚才那惶惑无措的神色,慢慢褪去,换上了一种凝重无比的神色。

他想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天野,手术真的会让我丧失这份特殊能力?”

天野点点头:“是的,手术会让你这份刚开始发挥作用的潜能消失。往回,无论在多么紧张刺激的状态下,无论你的体内产生多少肾上腺素,你都无法再在视野中看见周围事物速度变慢这种奇景了。阿杰,从那之后你就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了。”

他停了一句,忽然,加了一句:“就像,拿进这病房里的白百合。”

这句话,仿佛在路杰那凝重如巉岩般的脸上,细细地刻出来一条缝!

“我的速度之感也就消失了。”路杰突然说,“在那种奇特的感觉里,我觉得自己仿佛飞了起来,脱离了尘土,也脱离了地心引力……”

天野深吸了口气:“阿杰,你受得了这种飞起来的感觉消失吗?”

路杰抬起眼睛,他张了张嘴,却出不来声音。

天野慢慢的,仿佛斟酌地,一字一顿道:“这是上帝留在你体内的一个小小的bug,谁都会想把bug修补好,因为它关乎生命。可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它除了生命危险,还带给了你什么。我无法替你做决定,阿杰,甚至包括Jason,我也不觉得他有权利替你做这个决定,我不想隐瞒,毕竟它关乎你的生死——如何选择,什么才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我想,只有你自己清楚,因为,只有你才有切身的体会。”

天野这番话之后,就好像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慢慢从路杰的脸上浮现出来。

然后,天野听见了他最想听见的那句话:“我可以失去一切,但是,我不能失去我的速度。天野,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做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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