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涯海角的一处地方,生活着一群人,他们的目的,就是寻找自己的对手。现在,他们发现,少年就是他们三个月以来发现的对手。林公子虽说不是对手,但是一个绊脚石,要想解决少年,必须先解决林公子。天哪,他们发现一个对手,往往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而解决一个对手,只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可是此回,他们在三个月的时间就发现了一个对手,而解决这个对手,已经浪费了一天的时间。这一天里,他们派出的三个人,有两个失败了。
没有人知道这群人是住在天之涯,还是住在海之角,他们只希望自己不成为这群人的对手。于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宁愿选择自甘下贱,抛弃自己原有的一切,亦或是及时的行乐。中原武林,就在这些人的逃避、沉默和下贱中变得一无是处,成为一个连躯壳都不完整的可怜虫。中原武林,这个曾经威镇寰宇的名词,如今,怕是连许多的人都遗忘了。
可是,他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对手,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他们现在派出的三个人,已经只有一个人还没有出手,甚至没有露面,这个人却再也不能够出手、再不能露面了。
第三个人的胸口插着一根鸡骨头,流着血的鸡骨头。他的脸极度扭曲,显得惊讶,显得恐惧。却没有任何的抵抗,根本来不及抵抗。他有着一个坚定的想法,这个想法在他死亡的一刹那方才有着的信念:他们太小瞧此次寻找到的对手,只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战无不胜的。他们怎么就忘记了一个血的教训,那个教训就浓缩成了一句他们以前不曾忘记的人生格言:骄傲,是失败最忠实、最永久、最无趣的朋友。
两匹矫健的马在大道上奔跑着,在马的后面,是十多个穿着奇异衣服的人。显然,这些人个个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不是中原人氏。因为在中原武林,绝对找不到这样怪异的服饰,这样其奇特的骑马姿势。不管怎样,他们追赶的人,倒是实实在在的中原人——穿着男人衣服的女人。
天色将及正午,林公子放下他急速前进的脚步,少年远远的落在他后面。如此而已。
少年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赶上林公子,不等林公子发表任何看法,少年一跃而起,落在林公子肩上。
“师父,我得保持我的体力,这样是最好的方式。”
“最好的方式是我们找一个地方歇歇脚。不,应该是在这里住下,这样,我们就不用东奔西走。”林公子说道,他的相貌、年龄与他的声音截然不同。宛如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在说话。
“可是我们不能够选择这个方式。”少年一边说话,一边指着前方的树林,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坐在你的肩上,我们将更加的安全。”
林公子道:“这倒是一句实话。”
林公子并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他认为一个人话说的太多,是一种错误,是一种不负责。他只是迈开双脚,继续着他熟悉的节奏。也不知道去哪里,或许,浪迹天涯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两个人只能够一路乞讨。
高高在上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放下自己的面子,去做那种他们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事。他们选择的是挨饿,挨了整整三天。来到一个小镇上,他们决定放下他们的面子,要知道,为了活命,放弃的东西太多了。何况放弃面子并不是放弃自己的尊严和那一份傲骨。可我们生活中有很多人,放弃的恰好是这些,他们依靠这些,能够遮掩他们已经失去的面子,这就是“伪君子”的定义,但是,这样的人大多数是不能够实现他们的目的。
“我想我们得顺手牵羊,拿一些包子填肚子,我饿得快精疲力尽了。”林公子说着,也不等少年发话,就快步的走到一个包子铺。仔细地打量着卖包子的老头。到最后,林公子极不情愿的转过身,走开了。
“我们应该去找另一条途径,比如说到一家豪华的酒店。当然,是你的酒店。”林公子说道:“这条路,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好事,你的店铺不是在全国各地都有吗?”
“师父,我觉得我们不能够走这条路,我们现在已经身负着危险,我可不能够把我多年的积蓄被一些与我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人夺走。”少年说话,打量着四周,随后闭上嘴。
林公子还要说话,但再也不愿意说了。他即刻转身,直接扑向包子铺,抡起右手,将少年的外衣抄起,盖在包子上,喝道:“老板,这笼包子我要了。”
如果老板板着脸,还能够不让人厌恶,此时满脸堆着笑,人们一见,便觉得有一种要呕吐的冲动,世上哪有这么丑陋的小丑。只见他慢吞吞的伸出三根指头,笑道:“三两银子。”
林公子说道:“我可是一钱银子也没有,你能不能……”
“如果你没有银子也没有关系,将你头上的簪子留下。”老板说道,脸色微微变了。
老板脸色还在变化之中,少年霹雷般的吼道:“老板,我的衣服被你的包子弄脏,这该怎么办?”
老板看着包子上的一件衣服,听少年出口的话,脸气得成了猪肝色。但面对眼前这个金刚般的大汉,立时不吱声,紧闭着双眼,如傻子一般的站在那里。等街上的人都围拢上来,方慢吞吞的说道:“你们两个强盗,老汉就指望着这几笼包子养家糊口。大庭广众之下,你们却……”
“我们却解决了你的这个难题。”少年抢过话,轻声说道:“这件衣服就是又脏又破,拿到当铺,也能当一千两黄金,足够让你暗度晚年了。何况你的铺子,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
“你说什么?”老头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难看,却让所有的人都愿意看。
“我说这家包子铺是你抢来的。”少年的声音不似适才那样微弱,而是大得出奇。他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听见,听见这里的争吵。他好像抓住了反败为胜的机会,让这场被羞辱变成羞辱。
老头往前走了小小的一步,用手整理一面皱起的案布,然后说道:“你这是污蔑好人。”
少年没有理会他,因为此时,占据上风的是少年。等林公子将衣服扔在一旁,将包子连蒸笼一并搬起,方道:“你抢别人的铺子,我便抢你的包子。”
先不说这个包子铺是否是老头抢来的,可以确定的是。林公子和少年在没有丢失他们面子的前提下得到了他们必须的食物。看似一场闹剧,却隐藏了太多。这两个人,能够成为那个地方的对手,也的确是有资格的。
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起来,他们分不清楚,到底谁的话可信,到底谁是对的。讨论了一会儿,再准备看热闹时,少年的左手两指夹住一柄短小锋利的匕首。匕首从哪里发出来的,何时发出来的,没有任何征兆,人群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投以惊疑的赞许的目光。
少年将手一松,匕首掉在地上,放出龙吟的声响。老头苍白的脸色犹在,惊疑的双眼目送面前两个闹事的人离去。
众人一哄而散,老头俯身,像是处理他的包子,实际上,是去捡那柄锋利无比的匕首。
老头的手刚刚触及匕首,一个人影罩在自己目力能及的地方。老头本能的往后一退,鲤鱼打滚,登时站了起来。
这等的身手,绝非平庸之辈,却只能博得来者轻蔑的一笑。“好厉害的人。”老头心下想道,“我今日真背,刚走了两位瘟神,又来一位无常鬼。”
来者的身形容貌正如老头想的那样,就是一个无常鬼,他的名字也和他的身形一样,叫做无常鬼。
无常鬼收住他的笑容,走到包子铺,拿起一个包子,从中瓣开,随后笑道:“你这包子实在是没什么味道,怪不得生意如此冷淡。你应该将馅改为肉类。”
“这位顾客说的对,老朽也有此打算,只不过本钱罢了。”老头惊疑的面孔早就不再,他现在站在属于他的位置,满脸堆笑,附和着无常鬼的话。
“肉有很多种类,有一种肉是最好吃的。”
“客官的意思……”
“小孩的肉是最好吃的,而且可以卖好价钱。”
老头的脸色恢复了苍白。他虽然干过杀人放火的事,但吃小孩子的肉,却连想都不敢想。如此变态的举动,只有心理不正常的人做的出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个变态的人。
老头不知道如此将话头接下去,他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此时,他剩下的仅仅是一个躯壳。灵魂,见鬼去了。
无常鬼没有注意到老头的这一变化,一谈到小孩子的肉,就像是色鬼谈天下第一美人和某某某有云雨之事、贪鬼谈哪里有一座金山金库一样。他痴迷至极。在我们的一生中,纵有一些事情对我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我们对其的确是痴迷的。人因为痴迷而执着,因为执着而有个性,因为有个性而存于天地之间。无常鬼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或许只有和他关系密切的人才知道,他吃的小孩,到现在为止,才不过三个而已,而他得到的小孩,已经有一千一百个。
“以后我到你这里来,你卖我小孩肉馅的包子,我给你一大笔钱。”
“过了今天,我便不会再做包子生意了。”老头战战兢兢的说道。
无常鬼不喜欢遭到别人的拒绝,却不会轻易地发怒,依旧是心平气和的说话。不过心平气和,比发怒更管用。他就漫不经心的对老头道:“你可以这么做,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做任何事都得付出代价。”
无常鬼还要说话,张开的嘴没有合拢,却已经无话可说。他的眼睛充满着激动,脸上的肌肉开始触动。毫无疑问,他的眼光落在木岸上的那件衣服。
无常鬼笑逐颜开,伸手拍拍老头的肩膀,随后说道:“老兄,这件衣服怎么会在你这里?这并不是你的衣服。”
老头被他拍打几下,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后悔不跌,为何自己小时候要学习武艺,又为何武艺没有达到天下无敌的地步?眼前这个无常鬼的武功,远远在自己之上,怕是已经离去的少年都不是无常鬼的对手。江湖上的经验将老头变得圆滑、狡诈、狠毒,并工于心计。老头觉得,不要说是一个小孩的肉,就是一百个、一千个小孩,都无所谓。如果没有小孩的肉,自己的下场会不得好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老头想到这里,好似灵光一闪,他的双眼立即放出异样的光芒。
“客官,这件衣服的主人,刚离开不久,他是将衣服落在这里了。你若是认得那人,还劳驾您捎带给他。”
“我对衣服不敢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那个人。”
无常鬼说完,竟趴在地下,停了片刻,随后朝远处望去。不过多时,没有起立,整个人已经出去十数丈。
“你不必为我准备人肉馅的包子了,我可没有那闲工夫。”
人已远去,话音还在老头的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