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作了个揖,道:“这是太傅昨日布置的作业,今早静女与太傅探讨之时引发了争论,不想惊动了母后与外祖父,是静女失了规矩,还望外祖父与母后见谅。”
外祖父和母后看的我眼神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我在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好在我现在已经十岁,在他们眼中也不小了,否则锋芒太露会给自己惹上许多的麻烦。
母后朝我招了招手,待我上前之后将我揽进了怀中,她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我的脸,轻叹中透着隐隐的担忧,道:“静女大了,也变聪明了。”
外祖父却笑得极为开怀,道:“娘娘何必如此,公主聪慧实是好事。”
母后闻言也只是勉强一笑,未再说话。
外祖父也察觉到她不甚高兴,遂转了话题,说起了家中一些琐碎的事,又说起了母后幼时的趣事,让母后顿时开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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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离宫时,母后不便送他到皇城门口,是以由我代为尽孝道。因为母后的关系,他在出了内苑便可乘坐马车,所以府中的马车早已等候在一旁。临上马车时,外祖父忽转而向我,说道:“大公主,许多时候,人为了安身,可以做任何事,或好或坏。”
我活了两辈子,早已不再是从前那般天真不知世事,外祖父话中之意我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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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离宫后,母后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我只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多陪伴年迈的外祖父而伤心,挑拣了些好玩的小趣事说与她听,将她逗笑了几回。
又过了几日,外祖父领命出征的消息传入我耳中时,我在震惊之余也明白了母后之所以闷闷不乐的缘由。
边塞之外的不像我们这般地广物博,每年寒冬,缺乏食物的蛮夷都会拼命入侵,扰我大秦边境,以求获取更多的食物,惹得边境百姓民不聊生。而外祖父一生戎马,单是名字就让蛮夷闻之丧胆,命他前往边境,不论怎么看,都合情合理。
但我却知道这一切并非如此。
我的父皇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帝王制衡之术的背后总是暗藏着残忍和肮脏。
我的外祖父,两鬓生白,年老体迈,早已不再年轻,朝中如此多的良才又为何偏要让他领兵出征?
久居深宫,我的消息十分闭塞,最为灵通的约莫就是嫔妃间的勾心斗角,外祖父领兵出征的消息让我惶然意识到这一点。
改变这种窘迫之境……势在必行!
秋末,外祖父出征那日,京都城外的枫叶落了满地,就好像战场上厮杀的那些战士们洒落的鲜血般,红似火,艳如女子嫁时衣。
父皇为之践行,一路送到了京郊,听说场面十分感人。
我陪母后站在皇城最高的一座城墙上看着远方,母后抬起衣袖悄悄掩去眼角的泪,我默不作声站着她的身侧,正想着要怎么安慰她,却见她微笑着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我的功课,末了长叹良久,抚着我的脸笑得十分怅然,说道:“我的女儿,往后你的人生之路或许会走得很艰难。”
我当时尚未细想她话语中的意思,头顶上这片天空宽广无垠,而我,自诩活了三世,心却像我的眼界,太过窄小,以为女人最终的命运不过是挑一个好夫婿嫁了,一生富贵,受夫婿疼爱,直至终老时两人还能白首不离不弃。
以至于,往后许多年,每每想起这时母后的话语,我都不由感慨,人生当真变换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