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泊何尝不懂,她是怕他愧疚自责,她本就是替他挡下的毒,如今还要动心思不让他知道她的险境。甚至拖着这样的身体领任务下山,也不过是怕他跟魔教纠缠不清的事,被同门发现,想护他名声罢了。风泊也不知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想起来,倒是更心酸了。
水辛不忍他一副愧疚的模样,耐着喉咙撕裂般的疼,小声转开话题,“别再教这妖女本门武功了,你赶紧活捉了她送到山上,我便可说之前的一切是我们为了一网打尽而做戏,宗主不会怪你。”
“哎,你看萧姑娘被她义父伤成那个样子,是真心想要悔过,我会找个合适的契机跟宗主说明一切,眼下……弟兄们就先误会着吧。”他说话时,带着无奈的叹息。
水辛眼眶里全是白眼,眼珠子都快要翻出来了,想再说话,却发现先前说话费劲的喉痛,已经变成了完全说不出话!
她使了半天劲,也不过发出两个哼,立时便把要杀人的目光投向一旁扮可怜看好戏的萧若如。
风泊见她半天不说话,只是冷哼,还以为是小孩子脾气又犯了,开始苦口地劝说,把那萧若如的经历说的无比苦情,无比深明大义,任谁听了都要投支持票。
风泊师兄对萧妖女十分放心,总让她在洞中照看水辛。
水辛已然知晓,这萧妖女重伤还跑到明苍宗辖地,正是棋高一招的美人计。以她师兄的性格,看到心尖上的美人一身伤来投奔他,自会拼了命护她周全。这个妖女如此攻于心计,却做出一副无辜天真的模样,口上堆些要把魔教机密透露给明苍宗的托词,全是弃暗投明的假象。无非是想把风泊往绝境推,在他成为全宗公敌的时候,把他收为己用。
全宗都知道,宗主对师兄最为严格,是把他当做下一任宗主来培养的,魔教是要挖明苍宗的命根子啊。
半夜里的时候,靠在石壁上休息的水辛感觉到脚边泥土一震!
是细微的震动,定位精准,想来是有人刻意为之。她没敢反应,先是看了那萧妖女一眼,确定睡在旁边的她没有发觉,才足尖轻点,三轻一重,用脚尖敲击地面作为回应。
稍远一点的地方,地上的泥土正像冥莲般盛开,悄无声息间,已有一个黄袍少年立于地上,朝水辛摆摆手,神情格外谨慎。
水辛当时眼眶里就像含了一汪水,几日来师兄的不理解,妖女的冷笑与嘲讽,再加她被封住了内力、毒成了哑巴,种种委屈此时一瞬爆发,吧嗒吧嗒开始坠泪珠子。
土封从没见霸气的小师姐这般过,一时手足无措。刚想破口而出的安慰,被水辛噤声的手势通通拦住。
他过去扶起她,动作轻巧,生怕惊醒了那妖女,徒增烦恼。为方便离开,两人面对面紧靠着,土封左手扶着水辛的背,右手捏诀运气,面上因为这样的距离愈发面红耳赤。
突然,水辛瞳孔放大!她顺着土封的肩颈看到,萧若如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水辛心上一急,也顾不得其他,大力紧抓着土封的手臂,想叫一声快,奈何发不出声音,急得难以形容。土封见这情景,没敢回头看,加速捏诀,嗖一下字俩人便消失在山洞之中。
两人成功逃脱之后,水辛脸上露出片刻轻松,拍着土封的肩膀,像是在夸:真是好青年!
土封受到褒奖,眉眼满是笑,俊秀的一张脸要发光似的,可他刚咧嘴露齿,却见齿上满是鲜血,十分刺眼,明显是受了内伤强忍着,把震出的血又咽了回去。料想应是方才土遁之时,被萧若如在背后偷袭所致,这一路他还偏偏脸上写满我很健康,做出一副玉树临风的姿态。
水辛突然鼻子一酸,满是心疼,这个小师弟她欺压惯了,从没料想过有一天要靠着他逃出危难,还让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土封很快发现水辛不能说话,一向霸道活泼的小师姐便成了小哑巴,他眉眼都是蹙着的,全然不顾她对他伤势的担心,温和的眉眼难得透出狠厉,“他们下的手?”口吻却是恶狠狠的,像是要把谁挫骨扬灰。
水辛说不出话,手还灵活,拔了剑在地上写字。
她写,还是你惦记我,把我从妖女眼皮子地下弄出来。不过,你竟然已经学会遁地之术,真是土系的翘楚啊,师姐再也不敢叫你土鳖了!呵呵呵呵呵呵。
她写,早知你这么有天分就好了,哎,可惜师姐现在这个鬼样子,不能教你水系剑术了。
她写,师兄被那个妖女骗得好惨,我好心疼他。
土封就在一旁看着,看她由快到缓,由静到哀。从前用气御剑、音如落珠的小师姐,如今用双手握着剑,一笔一划在地上吃力写字,额角满是细汗。土封看着,忍不住心尖一酸。
因为土封身体的关系,两人在山郊找了茅屋,凑合了几日。
土封虽然被人从背后重伤,却并不关注自己,从怀里扯出一个小药囊铺开,水辛对药理小有研究,稍加辨认,知晓都是些清理血毒的灵丹妙药。
“你……一时间从哪弄来这么多好东西?”她蹙眉。
他急得扯头发,“让人从家送来的,怎么办!好像没有能让你施放内力和开口说话的,那妖女也不知给你服了什么,我只拿了这些清血续命的。”
水辛知道土封诚心待她,虽说这几年一直疑心他的来处,猜想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可如今看起来,似乎还要尊贵几分,“你到底什么身份?”
土封勾着情花般的唇片,笑得如三月春日,“我爹是权势的那种,不过我的身份就不过是你的师弟而已,来吃点清毒散。”说着递来药丸。
水辛心里暖暖的,心里愈发担心他的伤势,虽然吃了些解毒丹药,但伤口处理得不好,开始有些溃烂发黑,她仗着自己对草药的了解,拂晓时候在周边的的山上寻些药性合适的草药,辨认药草的神色那般严谨虔诚,像是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因为身体中毒久了,十分虚弱,走几步就要歇歇喘气,摸黑出门,回来时却是太阳爬得老高。摘来的药草被保存的很好,还挂着露珠。土封醒来时不见她,急疯了地找,发现她是为他采药去之后,又不忍责备,一脸温存关切。
条件简陋,水辛就把药草在口中嚼碎,然后敷在他的背上。此时对着他精壮的背,她伸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去触,线条精瘦紧实,皮肤像是豆腐捏的,果然是富贵人家才养得出来,如今为了她伤得黑了一片,也不知会不会留什么疤印。
指尖托着药触到他的背,水辛蓦地收回手,手微微颤着,不知怎么红了耳根,在她看来上次药着实煎熬。拿粗布简单包扎一下,帮他把衣服穿上,却见他正极力压制自己上翘的嘴角。
明明是辛辣的药性,理应疼得要死才是,水辛别过头,“你自己把衣服系上,好一点我们就回山,我怕宗主等急了。”
回了山上,宗主一脸苍白,看爱徒一副狼狈相,满是心疼。
水辛一早就把要说的写到了布片上,虽说违背良心,可她想要的,只是对她爱护有加的师兄能安顺,为了跟风泊统一口径,她把事情说成,风泊深入敌后,本想里应外合一举歼灭魔教的人,谁料发现这几个魔教徒均想弃暗投明,便在围攻中护下他们,毕竟当时人多手杂不便解释,想着把他们引上山后,再向师门解释。把风泊塑造得忍辱负重,懂事识体。
那宗主看到一半就横眉怒目,直把布帛扔到地上,右掌狠狠拍在绿檀木的茶几上,响声震耳。
水辛站在下边,一时摸不到头脑,不明宗主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却听宗主说道,“打探情况的弟子说,你被风泊这孽徒挟持,一直没消息,若不是土封舍命去寻你,怕你还被那些人囚禁着吧!你们两人死里逃生,回来都伤成了这副样子,你还想掩饰什么?!这种时候了,你还想袒护那个背叛师门的叛徒?!”
水辛一脸急切,她想说师兄只是被妖女欺骗,却找不到纸笔,宗主盛怒之下一掌劈过来,水辛臂上立时崩开几道口子,她内心有愧,跪在地上甘心受罚,没再出声。
而宗主一气之下发完功,却直直晕倒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