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柔，要不然咱们就买辆三轮车吧，你看，你爸到现在也没给我找到班儿。”
“那你一个人做买卖成吗？”如柔不放心地问。
“让爸抓空儿跟我去取货，卖的时候我自己卖就行。”
“看你说得倒挺容易的。不过你可想好了，到时候可别埋怨我。”
他笑了，又问：“咱们现在有多少钱？”
“就剩四千一了。老公，一共需要多少钱？”
他一面想着一面说：“买车需要七千，再扣车棚子，再起驾驶本、养路费、保险、附加……至少得一万块钱。”
“那最少还得借六千块钱呀？”一想到要借这么多钱，她有些犯愁。但一想到干什么都需要投资，她又下定了决心，说：“那好吧。那到底借多少？”
“我妈说借给咱们一千。你就再借五千吧。借到了吗？”
“我妹妹有个两千的存折，再向我妈借一千，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妈他们有没有一千块钱。差的，就从曼丝那里拿，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新巨力三轮车“突突”地驶进家时，看着这崭新的车，如柔兴奋地坐在车座上，双手抚摸着驾驶盘，她感到生活充满了希望，就像那棵柿子树上的已舒展开来的新叶。她又低头看了看那渐鼓起的腹部，笑了，感觉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回眸时，娇阳正浓！
“如柔，这几天妈可能在给小茵找对象。”
正在挂窗帘的她听了，说：“是嘛。”然后坐下来又问：“那小茵跟秋杰彻底分手了？”
“谁知道呢。今天我去那屋听了个音儿。可能是今天下午见的面。”说着，他掏出了烟盒，拿出一支烟，刚要点燃，忽又想起了什么，忙把烟装进了烟盒里。说：“差点儿忘了，差点儿影响我们宝贝儿的健康发育。”
她幸福地一笑，问：“那成了没有？要是没成，小茵跟秋杰真的分手，我还有一个人选。”
“谁呀？”
“我以前一个同事的儿子，今年23岁，比小茵大3岁，长相一般，身高和你差不多。小伙子也挺老实。也会开车。他爸是一家企业的厂长，家庭条件也很好，听说，也买了楼房。”
“是不错。”
“可是就不知道小茵到底是怎么想的。”
“今天下午我是带着小茵见面去着，怕不成，事先也没和你们说。”桂兰靠在被垛上说。
“那成了没有？”如柔问。
“没有。”桂兰叹了口气，“那家没有新房，小茵见了，也看不上人儿。”
“妈，那小茵真的和秋杰彻底清了？”
“没有呗。要是从她那真的想和秋杰断，我也不用这么着急。这个死丫头还没对人家死心，总偷偷摸摸地去给人家打电话，都被我拦住了。唉，没想到她让我这么操心。我想早点儿给她搞上一个，她要是看上了，自然也就会把秋杰忘了。可偏偏成不了！”
“妈，如柔想给小茵介绍个对象。”
桂兰听了，说：“是挺不错的。”
“就是个儿不是很高，长相也一般。”
“唉，哪有十全十美的。我就图离家近，来去也方便。”
“妈，真是，小茵呢？”小硕问。
“她串门儿去了，呆会儿还不回来？”
“是不是说我呢？”小茵从门外进来，见一家人都看着自己笑，不禁问：“怎么都这么高兴，有啥好事？”
“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你搞吗？”小硕问。
“不搞有啥法。”小茵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听着这饱含无奈的话，如柔有些心酸。
“他会开车，还有楼房。”又是小硕，看他那样儿，似乎会开车，又有楼房的，是多么多么伟大的人物。“小茵，要是成了，可别忘了哥。以后我要是出门儿，就不用骑那两轱辘了吧。”
见哥哥那戏谑的样子，小茵大度地把手一摆，“绝对不用了，完了连你上厕所，我们都用车拉着你去。”
看着这哥俩，如柔笑了，说：“小茵，如果你没什么意见，那我就去和人家说说。”
见面的结果却是男方说小茵太高，自己配不上。如柔明白这其实只是人家一个委婉的说词。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怎样对小茵讲。当她试探地问小茵的意思时，幸好小茵说了句“人长得不怎么样，好像有络腮胡子，只是被刮净了。”她便就这个台阶下了，说：“要不然，以后嫂子再给你介绍个好的。”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天，温柔的天，温柔的水，温柔的风，温柔的绿……还有一颗温柔的心。
如柔站在一座残破的桥边，看着桥底下那淙淙的流水，撞击着水底大大小小的石块。也看着那水倒映着水草，倒映着树影，而有一棵树许是倾慕水的温柔，竟任它的伟岸倾斜于水中，投下不再伟岸的姿影。如此，遥遥地望去，便心阔神怡。更有岸边那一簇一簇的嫩草，吃草与鸣叫的绵羊，成群嬉戏的水鸭，以及那轮血红的夕阳，好美！好美！！——只因是春！只因她将是母亲！
当小硕开着载满货的车驶进家来时，如柔兴奋地跑了出去。看着他和小茵一整筐一整筐地从车上往下抬时，她问：“一共取了多少筐？”
“十六筐。”
“哇，第一次就取了这么多？！”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一个筐。“哇，酸梨！小硕，取得全是梨？”
“全是梨。呆会儿咱们得把这梨挑挑。好的一个价，不好的一个价。”
“那我们就先挑吧。”她和婆婆把两筐梨倒在了干净的地面上。
“喂，小硕，你没看看呀，怎么这么多烂梨？”桂兰一面往外挑一面问。
小硕和小茵一听，连忙过去看。真是的，那满满的一筐梨，烂的占了少一半，大的，也就是刚开筐摆在上面的几个，剩下的就是鸡蛋大小的小酸梨。
桂兰一面往外挑一面唠叨：“怎么不挑挑呢？这就卖了？”
本来就有些上火的小硕一听这话，也没好气地说：“挑！人家让你挑？让挑时的谁不挑呀？”
“中了，别跟我撒气！”
“谁跟你撒气呢！”
“小硕，你别说了。”然后她又对婆婆说：“妈，你也别说了，他也不愿意取这样的。”
桂兰听她这么一说，语气也缓和了，说：“刚做买卖，干啥都得先蹚着来。先少取点儿，卖得好了，再多取。你看，一下子就取了十六筐，还这么多烂的，肯定赔上。”
“唉，第一次做买卖，摸索着来吧。”她说着，拿起了一个梨，擦了擦，咬了一口，“妈，你也尝尝。”
桂兰接过来一尝，说：“还有点儿渣子，梨也有点儿硬，肯定不好卖。”
“先挑挑吧，挑完了好快去卖。”小硕说。
当都挑完了，大家一看，不禁都笑了：那齐摆摆的十六筐，有一筐大梨，两筐烂梨，剩下的就是那捶打不怕的小酸梨。
“妈，把这烂梨喂猪去吧！”小硕用脚踢了踢那两筐烂梨。
“花钱取来的喂猪？这两筐烂梨你先拉着卖卖去，卖不了了再喂猪。”说着，桂兰拿起了一个烂梨，把烂的抠了去，“你们看，这样的烂梨，那些贪贱吃穷的人也会买。贱点儿卖，也比喂猪强。”
“卖梨儿的来了！大伙快看看来，酸梨便宜了！”
看到他卖力地吆喝，如柔脸红了。长这么大，她从未卖过东西，也不知道该怎样叫卖。确切地说，是不敢吆喝。她觉得有些难为情。当她和他的视线相遇，她低下了头，继而又抬起了头，用一种近乎可怜的目光看着他，说：“我不敢吆喝。”继而又小声央求，“你自己吆喝，好吗？”
他“嗯”了一声，又继续吆喝：“大伙快来买呀！酸梨便宜了！”
然后就有人向这儿走来，看看，说：“这样的梨不好吃。”“这烂梨就吃的了？”“怎么没取点儿甜梨？”……又一一散去。
两人面面相觑。
当他把车开到另一个村庄，吆喝叫卖的时候，买卖才开了张。
“给我约四斤。”
“给我约五块钱的。”
他一边约着一边说：“大爷，烂梨不烂胃。你把这烂的抠去，挺好吃的。”
一个中年妇女往袋里挑着说：“给我约七斤这小梨儿，我儿子就爱吃煮酸梨儿。”
“大姨，这梨儿，你要是从集上买，五块钱才四斤。这一差就差了三斤，这三斤梨儿可以让你儿子多吃好几天呢。”
“是比集上便宜。”
……
第二天，听着丈夫那卖力地吆喝，如柔一个劲儿地开导自己：“你怎么就不敢吆喝呢？不就是比说话声大点儿吗？你觉得难为情，不就是碍于面子吗？光要面子不吃饭，行吗？你要面子，可不有什么高贵的。即使高贵，此刻不也是个卖梨儿的吗？你不吆喝，别人又知道你卖什么呢？别人不知道你卖什么，又怎么能卖掉梨儿呢？卖不掉梨儿，又拿什么去还账？”有时，她鼓足勇气要吆喝，可一看到有人，哪怕是丈夫看了她一眼，她就像被放了气的气球，又把话憋回去了。直到第三天下午，看着他既要开车又要吆喝，嗓子都喊哑了，她又一阵自责后，终于涨红了脸吆喝了一声：“大家买梨儿来呀，酸梨便宜了！”这才发觉，所有的人并没有因她的吆喝而奇怪地看她。的确嘛，卖梨就应该吆喝。她开始大声吆喝。这时，一个老年妇女向这边走来，她忙问：“大妈，买梨吗，便宜了。”
“不买。我不爱吃。”
“给你孙子孙女买点儿呀。五块钱七斤，多便宜呀！集上才五块钱四斤，买点儿吧。”
“不买。”老人向一堆人群中走去。
而那堆人群中有人向这儿走来，问：“梨怎么卖的？”
她忙说：“这筐的八毛钱一斤，这筐的五块钱七斤，这样儿的一块钱四斤。”
“这五块钱七斤的，这不忒小呀。”
“也是便宜呀。买点儿吧，到家煮着吃。”
这个妇女向另一个妇女说：“你买呗，你买了我也买点儿。”
“买点儿。吃着更挺有吃头儿。”这个妇女一边尝着一边说，“喂，卖梨儿的，这么多人买再便宜点儿吧。”
“这比集上的就便宜多了，再便宜了卖不上。”她说。
“五块钱八斤吧，八斤了我们就都买点儿。你们卖啥的也薄利多销呀。”
“我们够薄利的了。”
“五块钱八斤不卖了，走，咱们别买了。”
她明知她们欲擒故纵，但看看天色将晚，对他说：“卖给他们吧。”
“好。八斤就八斤！”他拎起了秤。
看着大伙吃着拎着满意地走了，那个不吃梨的老人又回来了，“我也买点儿吧。”
“大妈，你买多少？”
“喂，再便宜点儿吧，人家都挑剩下了。”老人一面挑着一面问。
她无奈地一笑，说：“大妈，你挑这筐的。”
“我就买三块钱的。三块钱几斤？”
“四斤八。”
老人看着他拎着的秤，不放心地问：“够了吗？”
“还差二两。”
看着老人往秤上添了一个，又要从筐里拿，她忙说：“大妈，你手上不还有一个呢嘛。”
老人看了看自己手中早就拿出的那个梨，颇蛮横地说：“行别人尝就不行我尝？”
“大妈，当然行你尝，可是你都不吃梨，你也买上了。再说，再添上你手里拿的这个梨，都多给你了，你再拿，我们……”
没等她说完，老人眼一瞪，“那我不要你们多给，你们就给我四斤八，一点儿也别多，一点儿也别少！”
“大妈，我们做买卖的也不容易。”
“别叫我大妈！”
她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她把钱掏出来，甩在车上，却又顺手从筐里拿走了一个梨，她看看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而这时，夜色将浓。
又卖了四天，梨总算卖完了，也总算没亏。除去车油，这一个星期两人共挣了30块钱。拿着这30块钱，如柔第一次惦量出生活的分量。
第二天，两人又仅仅取了几筐苹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