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檬檬坐下吃饭。
愤愤不平地夹了一块红烧猪蹄,把它当成霍一铭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好吃!
红糖炒锅的猪蹄,腌制得入味,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麦檬檬咬下第一口猪蹄,感觉自己整个的人生霎那间升华了。好吃到她想哭。
都说智商高的人,做什么事都能驾轻就熟。
想不到瘟神下厨房做饭,手艺能秒杀那些五星级酒店里的大厨。
麦檬檬忿忿不平地想,他是为了追他心爱的女孩,拿她当小白鼠来着。哼。
想到这里,麦檬檬忍不住又啃掉两块猪蹄,停不下来。
奇怪。这猪蹄怎么越吃越酸。
她心里莫名其妙的蒙上一层阴霾,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不开心。
她以为瘟神救了她,他跟宋甜恬那些贱人不一样。现在他也来参一脚,拿她当试验品,研究追女票的套路。
他不知道,这种事,对一个有点自尊心的女孩来说,是一件挺伤脸面的事吗?
为什么同样都是生活在一个地球,同样都是被打上女孩标签的活物,有些女孩就像公主一样,被人捧着,呵护着,而她麦檬檬就只被当成备胎?不……她连备胎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被当作因为指标不合格而遭到淘汰的残次品。
全世界的人都觉得她好欺负,排着队来欺负她。
霍一铭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然在麦檬檬的心里引起轩然大波。
他说的“心爱的女孩”,当然指的是麦檬檬。
可惜他失算了。
麦檬檬是一根筋的粗线条,哪听得懂他拐了十八道弯的告白,霍一铭稀里糊涂地被麦檬檬给恨上,还觉得高兴,麦檬檬终于肯乖乖听他的话,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看她一口一口不停地啃着他做的红烧猪蹄,霍一铭满足地笑了。
看来,她喜欢他的手艺,下次试试看给她做西餐好了。
他让武藏安排人从日本现宰神户牛肉空运过来,等她脸上的伤好了,他要亲手为她布置一顿烛光晚餐。
“味道怎么样?会不会炖得太烂?你脸上还有伤,我想炖得烂一点,你比较好咬。”
他担心炖得不够烂,她嚼起来费劲,咀嚼的时候会牵扯到脸上的伤口。
他怕她疼。
麦檬檬看他紧张兮兮地问她猪蹄的口感,更加证实他要把她当成小白鼠的说法,气不打一出来。
“想要利用我,磨练哄女生的段位是不是?”麦檬檬兀自腹诽,“我让你追!追个毛线心爱的女孩!”
麦檬檬拉下脸,佯装勉强地说道:“还好吧。味道一般。这个猪蹄还不如小区楼底下的路边摊。烧得一点都不入味。要不是怕浪费,我才不吃呢。这么淡,你忘了放盐是不是?”
麦檬檬挑剔的模样,就像餐厅里故意找茬的刁蛮顾客。她心里厌恶死自己这个样子,可是,只要想到霍一铭要她帮忙鉴定这猪蹄的味道,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孩,她就觉得不爽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反正她现在就是浑身不舒服。
麦檬檬扒拉吃掉一碗米饭,饥饿的感觉总算褪去了。
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意兴阑珊地对霍一铭说:“我回房间了,这些碗筷放着晚点我来收拾就好。”
霍一铭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劲,但是不知道原因。心里琢磨着,难道这猪蹄真不合她的口味?
他上色的时候,已经放了不少酱油,这只母猴子,口味这么重?
霍一铭见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心里掠过一丝心疼。
医生说她那两天在看守所里压根就没怎么合过眼,想必是累了。
他连忙询问她:“不再吃一点吗?”
她的伤口在恢复,需要补充营养。
“吃不下。你自己吃吧。”麦檬檬现在连话都不想跟霍一铭说,她的心情复杂着,矛盾着,她也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情绪会变得这么低落。
“好吧,那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电炖锅里的燕窝已经炖好了,保温着,你睡一觉起来再吃。医生交代你胃不好,要少吃多餐。”霍一铭也跟着她站起身,说道,“这些碗筷你不用管了,一会儿我打电话让保姆过来收拾。”
麦檬檬回到自己房间,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脑袋里纠结着一缕又一缕毛线团,望着天花板唉声叹气。
知道瘟神有心爱的女孩,她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只要她当他一段时间的小白鼠,帮他成功追上那个女孩,她不就可以彻底摆脱瘟神了吗?
这不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翘首以盼的结果吗?
为什么她会觉得难过,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傻了。
她一定是在看守所拿脑袋撞墙的时候,把自己给撞傻了。
麦檬檬脑子凌乱地坐起身,“哎呀!不想了!管他喜欢谁。阿猫阿狗,关我毛事?”
麦檬檬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门。
霍一铭把桌上脏掉的碗盘收拾到洗碗槽里,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麦檬檬站在玄关处换鞋,眉头瞬间拧作一团,出声问她:“你要去哪儿?”
这个蠢女人当真是属猴子的。伤还没好全,就想出门溜达。
麦檬檬不理他,一只脚伸进鞋子里,态度冷淡地道:“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你花钱雇来的员工,我还需要向你汇报么?”
这只母猴子吃枪药了?
刚刚在餐厅还好好的,怎么一转头回房间里换一身衣服出来,立马变了脸色。
霍大总裁很不高兴!
他最不喜欢听她这么跟他说话,作势要跟他楚河汉界,划清楚关系,不让他越雷池一步。
他扯下挂在身上的围裙,拿在手里,态度也冷了几分,谐谑地揶揄道:“当然跟我有关系。昨天晚上那个地方,比垃圾场还臭,我可不想再去一次。你多有本事,这辈子让我到看守所里捞人的,你还是第一个。我不盯紧你,哪天你心血来潮,又跑到什么奇怪的地方玩一圈,我还不是得亲自出马把你领回家来?”
霍一铭搬出看守所的事,麦檬檬是有点理亏。要不是他适时出现,她还不知道要被那个胖女人怎么糟蹋呢。
对这件事,她是感激霍一铭的。
可是感激归感激,她现在心里就是不痛快。想到他自作主张地把她当替身,练习追女孩子的烂花招,想到他说起那个女孩时,一脸幸福的表情,她就怄气。
麦檬檬穿好鞋子,拉下脸,赌气地道:“我让你捞我了吗?你不救我,让我死在局子里,我倒还解脱了呢!”
说着,麦檬檬背上包,转身就想出门。
霍一铭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按住客厅的防盗门板,脸色顿时阴云密布:“你身子都没好全,上哪儿去!你很想死是不是?”
昨晚上他抱她回来时,她昏迷着,软绵绵的,像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海蜇。
这才睡了一觉的功夫,她脸上的伤口都还没拆线,她想上哪儿去?
先不说她现在这副鬼样子怎么出门,听听她说的话,霍一铭分分钟想要掐死她。
如果让她死在局子里,她就彻底解脱了?
这已经不是麦檬檬第一次当他的面提到死亡的话题,霍一铭当下心就揪了起来。
她不准死。不准有死的念头。她不能丢下他。他承受不了她彻底消失。
自己在乎的人,突然人间蒸发,这样的戏码,他这一辈子,只要经历过一次就足够让他痛不欲生。他不想历史在麦檬檬身上重演。
霍一铭阴沉着脸,双手扣住麦檬檬的肩膀,把她按到墙上,质问:“昨晚你是不是想死,所以才拿头撞墙的?”
麦檬檬被他炙热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想起那天在雾汐岛上,她不经意间穿了霍一铭房间里的婚纱,他也是这样的表情。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他生气。
霍一铭的眼神像震怒中的雄鹰,麦檬檬心肝一颤,心虚地撇过头,不敢正视他。
她昨晚确实动过寻思的念头。她的懦弱此刻令她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应该豁出去跟那个胖女人拼命的,可是她没有。她选择了一条最好走的路,就是拿头撞墙,自杀式的自卫。
面对霍一铭的审视,她恍然察觉,她当时的做法有多混蛋。她居然想着抛弃她妈妈,还有楚雨墨,自己一死了之。
“我不是故意的……当时的情况危急……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麦檬檬低声解释,听上去更像是软弱无力的狡辩。
“你放屁!”霍一铭暴躁地抓头发,没形象地吼她,“你就是在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找借口!”
麦檬檬被霍一铭的吼声震住!
他直白又粗鲁地骂她,她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
他骂得对。
她也为自己昨天晚上的行为感到可耻。
她的妈妈多年一直深受抑郁症的折磨,早两年,三天两头就闹自杀。麦檬檬比任何一个人都理解,当听到自己所爱的人自杀,是一种怎样灰暗的心情。
她深刻体会过那样的痛苦,当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妈妈,当着她的面,蹂躏自己,虐待自己。她几次从她妈的手上夺过差一点致命的剪刀,把她妈藏在枕头底下的安眠药换成维生素含片,把家里所有的围巾都摞起来,锁在她妈找不到的地方,生怕她妈找到围巾,系上围巾上吊。
她曾一度,每天都活在担心随时都可能听到她妈妈死去的恐惧里。她不知道她妈妈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那样憎恨“自杀”这两个字眼。
可是昨天晚上,她竟然做了她最瞧不起的事。
想想,她都觉得后怕。
如果不是霍一铭及时赶到救了她,她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妈妈跟楚雨墨了。
“霍一铭……”麦檬檬由衷地想要跟他说句“对不起”,可是又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对他感到抱歉。
只是他好像真的很生气。她下意识想要道歉,抚平凝聚在他眉头的褶皱。
加上之前在岛上她误穿婚纱的那一次,这是记忆中,他第二次对她动真格地生气。
他的脾气不好。可是她知道,平时他冲她吼,都不是真的动怒。
他真正发脾气的模样,很可怕。
比如现在,他红着眼,像一头远古时代的暴龙,但凡他张嘴一吼,地板都能抖三抖。
可这一次跟在岛上的那一次不同。
同样发怒的霍一铭,可是面对他的麦檬檬,心情不同。
她不觉得害怕,心里也不觉得抵触,她在他绿色的眸子里,看到了他的担忧跟紧张,她愿意相信,她的担心是真诚的。但是她不懂。
“为什么要发脾气?我的死活跟你有关系吗?就算我死了,碍着你什么事?”麦檬檬垂下眼睑,嘴硬地不想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有点吃味。
他的心里明明住着一个女孩,为什么还要表现出一副关心她的模样?他不知道,他这么做,很容易让人情不自禁地误解,不知不觉地依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