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在宣政殿外听着里面吵得热火朝天,阁老们出来之后一个个面红耳赤,他站在殿外看着日出日落一日日过去,却依旧没有丝毫进展。
朝中大臣没有不结党的,这一方提出的意见另外一派必定反对,甚至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所以从来没有哪一件政令可以顺顺利利下发。
今日争的一件事情便是此次秦哲剿匪之事,就算不打仗的人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是上午宣政殿内户部尚书一个劲哭穷半日。没有钱粮,如何剿匪,难道要让士兵饿肚子?
乱匪剿不尽,皇帝不想着找根本,只一个劲地剿,乱匪都是流民组织起来的,如果不是过不下去了,谁会去叛乱,这个道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敢在皇帝跟前提起,甚至皇帝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尉迟珏想着这些,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脚下一步一个脚印,这已经是从小在爷爷的教养下养成的习惯,他似乎已经忘记怎么笑了。
今日宫里换防,所以便回来得早,再往前走过一条街道就进了绿柳巷,恰巧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马匹的嘶鸣声。
他扭过头便看到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过来,车上有个女子在那大声喊道:“前面的,快点让开!”
他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有片刻的愣神,只是片刻功夫马车已经到了跟前……
左溪扯着缰绳跑过了几条巷子,然后看到前面巷口出现了一个青色的人影,一边扯着缰绳一边喊道:“前面的,快点让开!”
可是那人却像是傻了一般,她一喊那人却站在那里不动了。豆豆还在车厢里哭,左溪急得满头大汗,已经在心里骂娘了,恶毒地想着这个人干脆被撞死算了,眼看马车就要撞上前面的人影。
骂归骂,人还是不能真的就被马踩死了,她站直了身子,跳上马背,用尽全力一把将缰绳往怀里扯,同时双腿夹紧马腹,重重往下坠,身下的马凄厉哀鸣一声,又要跳起来。
前面那人猛然上前两步,一把抓住马辔头,重重往下一坠,马嘴被扯得鲜血横流,跑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左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就想开口说句谢谢,只是她抬头看到眼前人的时候,只觉得当真是冤家路窄啊,想来尉迟珏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两个字。
“是你!”
“是你!”
左溪呵呵一笑说:“都尉,不过是一天时间我们又见面了。”
尉迟珏淡淡地说:“我已经不是都尉了。”
左溪奥了一声,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说:“升官了?但是也没感觉出来啊,你们尉迟府竟然穷到连一件新衣都裁不了吗?”
尉迟珏没有回答,左溪觉得有些没趣,跳下马背掀开车帘往里面看了一眼,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余豆豆刚才估计在里面成皮球了,滚来滚去滚得鼻青脸肿,看到左溪探进头,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左溪憋住笑,将他拉出来,然后感觉到豆豆浑身都在发抖,真的是被吓住了,马车都下不了,两条腿如同筛糠一样。
她一个人拉不动,便回头朝着尉迟珏说:“大将军,能不能来搭把手?”
尉迟珏踟蹰了一下,然后才帮着左溪将豆豆搀下马车。
豆豆“昂——”的一声抱住左溪的脖子哭着喊:“阿朗,我害怕,我不吃烧鸡了!”
左溪略微尴尬,看着尉迟珏说:“可否借贵府休息片刻,我兄长恐怕是被吓住了,这辆马车是不敢再用,劳烦将军派个人去我家中知会一声,好来接应一下。”
尉迟珏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转身往前走,左溪便扶着胖嘟嘟的豆豆死皮赖脸地跟上,有些瘦弱的身体上压着这么一大块肉,只是往前走了不到一百丈的距离便满身大汗,而前面轻松走路的尉迟珏丝毫没有停下来帮她一把的意思。
左溪咬牙切齿地腹诽,跟着他进了一个两进小跨院。
院子里收拾的干净整齐,院子一旁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把兵器,另外家中只有一个看门的小厮和一个洗衣做饭的大娘。
尉迟珏带着两人在正屋里坐下,出去吩咐了那个看门小厮去余府报信,进来之后就是坐下来相对无言,不说茶了,竟然是连白开水也没有。
坐了一会儿,左溪才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散架了一般,口干舌燥地厉害,忍不住说:“尉迟将军有水吗,我自己去倒。”
尉迟珏看了她一眼,后知后觉地走出去端了水进来,还真是白开水。
两个人就这样干坐了一会儿,左溪觉得还好有个豆豆在中间做缓冲,要不然更加尴尬,昨日还在打架的两个人今天却一个屋子里坐着喝茶相对无言,不管怎样都有些不协调。
一时屋子里有些寂静,豆豆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对,竟然也不说话了,直到外面传来噪杂声,左溪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外面进来的一群人自然少不了小枕头,而小枕头自然又少不了一番鬼哭狼嚎,本来一座挺幽静的院子顿时鸡飞狗跳,左溪觉得甚是惭愧,最后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就急匆匆地跳上了车。
一直到马车开始启动,左溪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小枕头在一旁看着她,眨巴着眼睛说:“小姐,那个木头男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左溪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木头男指的是尉迟珏,想想尉迟珏的那张死人脸,还真是不负木头男的称号,她嗤笑一声:“他能把我怎样了?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把我给渴死了。”
回到家中,有人将豆豆接走,左溪在车上被颠得浑身要散架,顾不了小枕头在一旁嚎哭,回到屋里倒头就睡,这一好睡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到了大半夜才醒来。
她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就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看到自己一身皱巴巴的衣服,白天出了一身汗,如今发酵了,她在胳膊上一闻,觉得臭气熏天。
不想惊动其他人,便准备自己出去打水洗洗,估计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她满头大汗地将灶间的温水提到净房,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忽然瞄到外面一个黑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