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溪默默将心中的火气压了几压,告诫自己这就算是欠他他妹妹的一具躯壳,这一巴掌就算是还了,然后才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之人。
余清楚长着一张国字脸,但还算文雅,肤色微黑,两条眉毛和余老爹很像,脸上有着文人固有的固执,此刻双眼盯着左溪的脸,几乎能喷出火来。
一时间亭子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顺着柱子爬上亭子顶部的青藤叶子,在暮春的风中沙沙作响。
过了一会儿,余清楚吐了一口气,火气也随着那一巴掌消了不少,这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妹妹身上,他心中也有不忍,但屋子里的老爹在那躺着,继母在那嚎哭,二妹妹也在嘤嘤哭泣,他想着过往余清朗做的那些错事,这一巴掌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只是这一耳光甩过去之后,心中也有些隐隐的后悔,清朗从小没有吃过苦头,这次出走半年好不容易归家,看如今这一身的行头,外面兵荒马乱的不知吃了多少苦,以她的性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本就准备着承受自己这个妹妹的怒火。
可是等了一阵之后,却见眼前女子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微微扭头看着亭子外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眼中有些迷茫。
左溪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湖面,然后又回头对着余清楚说:“我不是余清朗……”
“你……”余清楚的巴掌又扬了起来。
左溪看着那个扬起的手掌,心想着自己受了他一巴掌就够了,这第二个是千万不能再受了。
可是余清楚的手掌扬到一半,就被一个女子哭着从后面给抱住了,“弘毅!她是你妹妹,你日日夜夜念叨的阿朗啊,你怎么能这般打她呢?你不心疼吗?”
左溪看到余清楚一瞬间红了眼眶,只是立马又闭上眼睛,将眼中的泪意忍了回去,手掌缓缓放了下去,将身后的女子拉至身前,艰难地说:“好了好了,莫要再哭了,阿朗你的胡话也休要再提,刚才大夫已经说了,父亲这是心疾,受不得刺激,这话如果说给他听,你这一回来就是想要了父亲的命吗?”
余清楚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甚至带着哀求之意,左溪想到刚才在酒楼的时候,余老爹弯腰弓身下跪的情形,那句接下来要说的“余清朗已经死了”,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但如果真的要左溪在这个高门大宅中待着,她还真是不太想,她接受了余清朗的身体,但并不代表着要接替她身上附加的一切负担。
她还在想着怎么办,说实话她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左溪还在低着头,然后就听到耳畔一阵珠环颤动之声,淡淡幽香传来,一只柔嫩白皙的手伸过来想要搀扶她的胳膊。
左溪向来不喜欢有人太过近身,不由自主就侧身一避,那只手摸了个空,尴尬地停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一个清丽的声音笑着说:“清朗这么久没有着家,想必也累得不轻,父亲如今已经睡了,等他老人家醒过来后再让清朗过来吧。”
声音平和温柔,丝毫没有为刚才的动作有所尴尬。
左溪抬起头,这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站在余清楚身边的女子,一身淡黄色家居常服,盘了妇人发髻,简单地插着几根簪子,眉眼秀丽,并不是特别出彩,却让人看着舒服,有一种江南女子的婉约,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般配。
看了一眼之后,左溪便又扭头看着湖面想着现在的处境,余老爹受不得刺激,殊不知尉迟珏是不是在外面时刻盯着府里的动作,一旦她出了余府,等待着她的也不一定是海阔天空,也可能是锒铛入狱。
她在心中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决定暂时还是先待在这里,有时候她真的是有些不可思议地懒,不想再和尉迟珏玩捉迷藏,就暂且在这里避一避,待风头过去了再想其他。
左溪这般想着,便跟着少妇离开这里,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个余清楚是几个意思,将她叫来这里就是为了扇自己一耳光?也太好笑了。
跟着苏氏到了他们夫妻二人住的翠微阁,苏氏招呼左溪坐下,然后吩咐着屋里的下人小厮打水的打水,取药的取药。
这会儿左溪左边半张脸已经高高隆起,她甚至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发红的脸,半个脸已经没有了直觉。
但当苏氏将一块裹了帕子的冰块放到她的脸上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这个余清楚也真是够狠的。
接过苏氏手中的冰块自己拿在手里往脸上敷着,听苏氏在一旁拿了一盒透明的膏药说道:“这是你大哥上次跟太子打马球的时候摔伤了,太子赏的,对活血化瘀有奇效,你拿回去敷几次应该就消肿了,你不要怪你大哥,他也是气急了,听说你在酒楼里还跟人打架,那尉迟都尉虽说官职不大,但他背后的尉迟府不是我们能惹的。”
苏氏一边给她上药,叹了一口气慢条细理接着道:“你半年之前离家之后,父亲便大病了一场,从那时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好,虽然没有明目张胆,但也私下里用了兵部的势力去寻你,虽说父亲是兵部尚书,但是这用权利办私事被御史台的知道了,定是要弹劾的。今日正好父亲休沐,恰巧有从城门处传来消息说似乎是见到你回来了,父亲就立马叫了家丁去寻你,自己也随后就跟了出去,没想到却是躺着被抬回来的,唉……”
左溪听着苏氏的话,觉得这个人说话确实是有些高明,话不多说,但是句句点中要害,字里行间里告诉她余老爹为她****多大的心,劝她不要再惹父亲生气,听到余老爹为她做了这么多,即便是个外人,她也不由需要多思量几分,更何况她在心中还存了几分愧欠。
于此同时,有人带着一队人马从建春门火速离开出了洛阳城,和左溪进洛阳前后不过相差两个时辰,位于洛阳西北宫城之中的东宫内,刚刚才上演着一幅兄弟情深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