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溪还未转身,听到身后女子大声嚎着的“小枕头”不由微微发愣,然后她要掰开身后人缠在腰间的两条手臂,可是这姑娘也真好笑,哭着喊着不松手,“小姐是不是不要小枕头了,小姐如果再不回来夫人就要将小枕头卖出府去!”
左溪听着这聒噪的声音觉得有些头疼,扶额道:“我不是你的什么小姐,你认错……”
“你明明就是小姐,就是小姐,小姐不想要小枕头了,那小枕头就不想活了!”
左溪差点被口水呛到,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是无理取闹,她拖着小枕头的两条胳膊原地转了一个圈,小枕头还在身后死死搂住她在大声呼喊,她看到了刚才叫“丫头”的那人。
本来刚才听到声音那般苍老,她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只是这一看,却发现并非如此。
此时尉迟珏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个子不算太高,但是肩膀宽阔,身材显得挺拔,容长脸上神态憔悴,两道英挺的浓眉紧皱,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睛却布满了血丝,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双鬓灰白,年轻的时候应当也是个美男子。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尉迟珏面前,二话不说对着他深深一礼,尉迟珏那一张死人脸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急急避开,但口中的话却依旧四平八稳,“余尚书这是做什么?是要折煞晚辈吗?”
那余尚书不为所动,固执地坚持要行礼,尉迟珏避过了这个避不过下一个,最后还是生生受了两个大礼,脸色有些发黑,眉头微皱地看向左溪。
施礼之后余尚书便直言不讳,“不瞒都尉,这是小女,顽劣不堪不服管教,于半年前离家出走,如今终于寻得,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由老夫一力承担,将来有什么责罚,老夫也可代女受过,只希望都尉高抬贵手,放过小女一马……”
尉迟珏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脸上阴晴不定,双眼直直地看着左溪,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这位便是令千金?”
余尚书一脸惭愧地说“是”。
尉迟珏脸色由白到黑,由黑到青,最后由青到红,当真是色彩斑斓格外精彩,左溪差点都要拍手叫好。
“令千金做出的事情别说是她一人,便是尚书大人您,甚至整个余府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余尚书一听,脸色微变,往左溪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后闭了闭眼,好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膝盖一弯就要朝着尉迟珏跪下去。
左溪从听到那个余尚书说自己是他女儿开始,便一直只是睁大了眼睛听着,也插不上一句话,她没想到这个身体的主人竟然还有这般的身份,尚书之女,直到余老爹膝盖软往下跪。
这一跪不仅是尉迟珏,便是左溪也蓦然变色,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余小姐该下得了多大的狠心才能够离开如此爱她的父亲远走他乡,最后却客死在外,被她这个孤魂野鬼捡了便宜。
只是余老爹的膝盖还未着地,便被尉迟珏一把托了起来,左溪看着余老爹鬓角灰白的头发和眼中遍布的血丝,心中不由便有些酸涩。
尉迟珏看了看余父又看了看左溪,然后刷地一声将长剑送回桌子上摆着的剑鞘中,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然后便抓起长剑下了楼。
余父一直看着尉迟珏走下楼消失在视野中,然后转身看着左溪,泛红的眼中含着泪,正要开口说话,身子却突然晃了晃便往地上倒了下去。
左溪本来被这个中年美男子这般深情的眼神看得颇为不好意思,浑身不自在地正准备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女儿,你女儿已经死了”之类的话,只是话未出口,便看到余父身子一个趔趄便倒了下去,她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识甩开还在她身后缠着她腰身的小枕头,往前蹿了一步便扶住了余父要倒下去的身子。
刚才还在哀嚎她跳楼的一群人立马开始哀嚎他们的老爷,一个人将余老爹背着下楼,一群人簇拥着就送到了酒楼外停着的马车上,有人去清算被砸坏的酒楼公物,左溪在后面看着搭不上一点手,稀里糊涂地也被人拥着进了马车。
一路晃晃悠悠,待马车停下后小枕头给她掀开帘子,她抬头便看到了高大的门楣上挂着红底金字,两个隶书写就的“余府”二字有些耀眼,门口蹲着两个威武的石狮,整个都是朱门大户的气派。
本来门前还是站着两排仆人,等着给回来的小姐行礼,只是一见自己老爷是被抬着回来的,立马就有些乱了套,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去请了大夫来,这会儿也正好赶到。
一番人仰马翻之后,便听到一阵女人的嚎哭声从门内传了出来,然后左溪便看到一个满身珠翠的美妇人,边走边抹眼泪,看到被一群人抬着往里进的余老爹后,更是一阵哀嚎。
请来的大夫急忙劝解说并无大碍,但那妇人似乎没有听到,还是一边大哭一边擦眼泪,擦着擦着不经意间扭头便看到了在一旁站着一身灰扑扑衣服毫不显眼的左溪。
她开始没反应过来是谁,只是扫了一眼就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睁大了一双眼又回头看向左溪,然后就像看到鬼一般,她半张着嘴呆呆的转过头,左溪甚至觉得能够听到她脖子中转动的咔嚓声。
美妇人呆滞了片刻,余老爹被人抬着进了院子她也没有及时跟上去,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忽然哀嚎一声迈着小碎步跟上去,“老爷啊!”
左溪浑身一层鸡皮疙瘩,觉得这人还真是滑稽,表演挺有意思,演技还真不是盖的。
小枕头在一旁扶着她的胳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左溪看着余府的大门若有所思,那个美妇人想来应该是余老爹的配偶,但显然并不是自己这副身体的亲娘,她瞥了一眼小枕头脸上鄙视的表情,心中大致便有了数,她这副身体的主人离家出走恐怕其中还大有文章。
左溪呼了一口气,跟着小枕头走向余府大门,准备等到余老爹醒了之后就跟他说明实情,他的女儿已经死了,她有时候出奇地懒,实在是不想在太复杂的环境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