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已从广场上下来,缓缓走向宫门。除他以外,在宫门前站着的还有陈毓馆。虞舜夫和陈景佑皆领前方,陈景佑看见他,许他到宫外等候,之后下马到一旁低声跟他嘱咐:“现在宫里,妘璃只能由你照看了,宫中若有什么风变,立即传信给我。”
林文玉惊,问:“南郡王没有把妘璃带出掖庭?”
陈景佑摇摇头,脸色沉下来:“并未。怎么了?”
林文玉这下着急起来,赶忙告诉:“我方才从掖庭回来,并未见到妘璃,而是一个陌生女子悄悄代替呆在里面,我以为是你的安排。这下糟了,她被谁带走了!”
陈景佑皱紧眉头,恼火地敲了敲拳头:“这么多人看守怎么会不见?”
在旁,陈毓馆与虞舜夫告别。她见二人窃窃私语,又是沉目蹙眉,想来他二人的从来没有过多的交集,说聊得上的大概也只有妘璃了。于是,她向两人的方向主动道:“是我带走的。”
虞舜夫对陈毓馆这一声感到莫名其妙,再看看陈景佑和林文玉,心中惴惴不安。陈毓馆和他们两个面面相视,不紧不缓说:“你们可在说妘璃?她现在已经在去西凉的路上,只要她按照原来的约定嫁去西凉,战争就会结束。”她转头面向虞舜夫,“所以,我是来劝你在城外多留几日,兴许便不必去打仗了。”
“胡闹!”陈景佑大怒,斥责道,“胡闹!你以为西凉发兵单单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吗!”
陈毓馆现下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让虞舜夫出征打仗,她坚持道:“就是因为你们欺骗古梭,把浮香代替妘璃送过去,古梭才会生气,难道不是吗!如果当初乖乖让妘璃去西凉,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虞舜夫心口发闷,面色凝重,压着声音:“公主殿下,此乃关乎国家与百姓,容不得你私自胡来!”
清亮的眼眸蒹上一层霉膜,陈毓馆说:“舜夫,我只是不想让你去打仗!此行一去,不知归期,我们得分开多久,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你又会遇到多少危险困难,我放心不下!”
他沉沉闭了闭眼,怅然地注视着她:“我身为将军,就是为国打仗!公主,你先回去吧!”
陈毓馆苦笑着:“你身为丈夫,有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至少心中只我一人?!”她停下话语,落寞叹了口气,低声说,“你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你骗不过我的。但这次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我担心你在战场上受伤,担心那些始料未及的事情,我很害怕。舜夫……你再多等几天,说不定西凉很快就会退兵了。”
虞舜夫摇摇头,脚步轻点跨上马背:“我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公主,你先回去吧,外面风大,莫要受凉。”
陈景佑也坐上马儿,无奈道:“你此番作为,皇上知道了会拿你如何。”妘璃跟虞舜夫从前的关系,陈景佑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初虞舜夫忽然要娶陈毓馆,他也是疑惑不已,但为了私心却没有告知陈毓馆。现在陈毓馆也知道了,面对她,他心中倒是多了许多的愧疚,也不忍心再责怪了。
陈毓馆无谓笑笑,小声叮嘱:“我自有办法!哥哥,帮我看着舜夫。”
这一声“哥哥”倒是喊得陈景佑心里舒服,笑着说:“极少听你这般叫我,看在这份上也不得不替你照看好驸马爷了。”他微微笑,轻夹马腹紧随而去。他何其要照看虞舜夫的安危,他更要照看住这个人的心思,妘璃被陈毓馆送去西凉,此行再见妘璃,定不能让虞舜夫再过靠近,也对得起陈毓馆的嘱托。
林文玉对陈毓馆越生厌恶,不言告退,默默离开。早前便知她对妘璃百般责罚,现下又把人送去了西凉,这怎么能让他不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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妘璃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之前,她在屋里休息,睡着睡着,冥冥中好像有人把她抬起,奔跑了好长时间。可是她没办法醒过来,眼皮很累,直到现在才能睁开双眼。她头疼地皱皱眉,想要伸手揉一揉,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跳麻绳捆着,系在车厢内的一个铁钩上。
这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暖黄色的帘子被掀开,两个中年男子站在车外,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馒头。他把馒头放在坐垫上,便是打算继续赶车。妘璃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说:“我们奉命把你带去西凉。其余的……一概不知!”
妘璃扭了扭被捆绑的手臂,说:“捆着我,我要怎么吃东西。去西凉的路还很远,等你们到西凉,我恐怕已经成一具尸体了。”
男人哈哈大笑:“你放心吧,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馒头就放在这儿,绳子我们是不会松绑的,饿了,你自然会想尽办法吃的!”说罢,合上车帘,一声马鞭鸣响,车子又咕噜噜跑动起来。
难道……他们已经跟西凉通信,西凉也已经派人过来了?可想到这儿,妘璃倒是越发不明白,如果西凉要她的人,为什么要还大费周章地发动战争,此事铁定不简单!如果她到了西凉,他们一定还不会善罢甘休!
不能让自己落入古梭的手里!
妘璃用牙咬麻绳,用手腕不断拧动绳子,可绳子结实依旧,丝毫没有宽松断裂的痕迹。前方忽然一声马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妘璃心有一顿,死死盯着车帘,不知外面来的……会是谁!
很快地,帘子猛地一掀,一声西凉战袍的古梭出现在眼前。他看见她,眼中先是露出一丝喜悦,而后全是幽沉愤怒,抓住她被捆住的双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古梭,妘璃尖叫:“你放开我,放开!”
古梭不语,冷呵将她抗在肩上,丢到自己的马车上去。妘璃说:“古皇子,我们已经派兵抵挡你们西凉兵队,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实力,不如早些收手,免让两国边境的百姓受到伤害!”
他轻轻扣住她的脖子,缓缓地抚上她细腻的脸庞,低沉发声:“不可能!他们欺我在先,就是瞧不起我西凉,这口气我一定要出!我不光要你,还要整个中原!现在的西凉已经不是以前的西凉了,就算得不到这个天下,我也要让天下看看,我西凉虽小可也不是好欺负的!我现在就带你回我的军营,浮香会好好陪着你。”说道“浮香”二字,他有意将语调上扬,妘璃后背一阵冷颤,隐隐不安。
古梭的骏马都是饲养在草原上的好马,奔跑的速度要比先前那辆马车快上数倍。赶上天黑,他们便入了军营。他将妘璃从车上扛下,大步到营帐中,轻轻放在软榻上。刚上榻子,妘璃一股儿坐起来,竟是一眼看到榻下躺着的一个女人。“浮香!”她失声大叫!那个女人浑身鞭伤,血渍沾满了她的头发还有红艳艳的嫁衣,嫁衣上深浅不一,那一条条暗色的便是鞭伤。她的脸也被鞭子打裂了两处,可跟浮香相处多日,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浮香是她在宫里的好朋友,见她这般,妘璃心痛至极,怒骂道:“古皇子,你下手怎么这般狠!太过分了!”
古梭将披风往架子上一甩,挨上榻来,抓着她,道:“我狠,我过分,他们对我就不过分?把我当猴子一样耍,真当我会忍气吞声?他们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我单单只是要和亲,为何不直接要的公主,还让虞舜夫那小子有机可趁?全是一群窝囊废!”
浮香虽似昏睡,却是醒了,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话:“此事是我一人抉择,无关他人,你休要血口喷人!”
古梭眉目一横,一脚踢在她身上。浮香痛呵一声,在地上滚了几下。妘璃咬着牙,愤愤道:“此事是因我而起,是我不愿意嫁给你!”
古梭大怒,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愿意,你看浮香巴着求着要嫁给我,可你却丝毫不屑?!你心里有人,是谁?”
妘璃避开他,干脆身子一侧摔在地上:“到底是谁与你无关!现在我已在你手中,你还想怎么样?还是要继续攻城?”
古梭坐在榻上,低眼看着地上两个女人:“当然,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我怎么会轻易放弃。”
妘璃冷笑:“西凉昭王会允许你这么做吗?你此刻发兵,恐怕也只是一人之力,却闹得不可收拾!”方才她进来之时无意中扫了眼,营帐点燃火把范围甚小,可以判断古梭带领的这只军队基本人数,不像是从昭王手下派出的,唯一的可能便是此次攻城皆是古梭一人的主意!恐怕此时的昭王见战事无法回转,也正急着想对策。这位古皇子可真是大胆,间接性地逼他父亲派兵!
听到她的话,古梭微微一愣,说:“打仗不是靠人数,我现在按兵不动,就是等着你们的人来,到时候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古梭一言,妘璃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想法。古梭是个急性子,他一如反常地按兵不动,等到虞舜夫的军队到达,从昭王那边来的兵队也正好准备就绪,而在此前传到虞舜夫等人耳中的必定是古梭军寥寥数人的消息,所以古梭才显得一点儿都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