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妘璃正带着宫女打扫前院。
“妘璃妹妹。”宫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妘璃转头望去,原来是锦文殿的乔珠。
妘璃对锦妃心有感激,自然也对她身边的宫女颇有好感,于是含笑前去:“乔珠姐姐,你怎么来了?”
乔珠持起她的手,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她手心:“喏,这是娘娘让我还给你的。对了,娘娘还说,这件事最好保密,谁也不要先说出去,明白吗?”
妘璃张手一看,明媚的阳光下,透绿的微光温和散开。妘璃感激的将玉佩收好,郑重点头:“好,请姐姐代妘璃谢过锦妃娘娘。”
乔珠侧过身来,轻轻在她耳边说:“锦妃娘娘跟你有缘,以后啊,你我就以姐妹相称,你有困难尽管告诉我,我帮不了你的,锦妃娘娘一定可以帮!”
妘璃高兴道:“嗯,我现在心里比以前放开多了,这还多亏了锦妃娘娘,有机会我一定报答她。”
乔珠含笑告别:“好。那我先回去了,我们有空再聊。”
妘璃到门口送走乔珠,浮香从一旁闪了出来。“妘璃,你跟乔珠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她给你什么,我看着好像是块玉啊!”她问着,伸手想看看妘璃手里的东西。
妘璃把手往身后一藏,笑笑道:“是我先前托乔珠从宫外带的东西。乔珠姐姐其实很好,在锦文殿做事是该谨慎严肃些,大概正因为如此,我们对她以前有些误会呢。”
浮香向来不是喜欢为难人的性子,她也不看那玉佩了,撇撇嘴劝:“我们公主跟锦妃关系不太好,你作为光华殿的人尽量少跟那些人来往,以免公主殿下不高兴,责罚了你。”
妘璃灿笑:“我记住了。在光华殿中,浮香最关心我了!”
浮香无奈摇了摇头,嘱咐道:“好了,我要去尚衣局办事,光华殿就交给你,可不要粗心哦。”
妘璃重重点头,送她出门。
这些天妘璃似常有心事,浮香担心她在宫中粗心出错,所以寻思着快快去尚衣局取了衣服回来。可人一心急,冷不丁会遇上些事儿。浮香急匆匆跑入一道宫巷门,差点迎面撞到个人。待看清来人,可把她吓出一身冷汗。她立即福身:“参见古皇子。”
古梭原本不在意,经过之时忽有一阵兰香沁人心鼻。于是停下步子,俯身靠近浮香。浮香下意识身子一斜,脸也烧起来。她从未跟男子有过这般亲密的距离,就连在宫中见到那些侍卫甚至是皇子郡王也只是严肃办公保持距离。古梭这一举动让她心中一荡,慌张失措中不免又带了许分羞涩。
古梭打量道:“你身上的香味,跟妘璃很像啊。”
浮香急忙回答:“奴婢跟妘璃同住一室,睡时喜好燃些清淡之香。”
古梭恍然大悟:“本王想起来了,本王在公主殿下身边见过你。”说到这儿,他低声又问了一句,“公主殿下跟妘璃都在光华殿吗?”
浮香低垂着头,手心满是热汗:“是的,古皇子。”
古梭望向光华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好。你走吧。”
“是……”浮香低身拜别,再抬头时面前再无一人。转而望去,古梭已迈开十余米远,向着光华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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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梭站在光华殿前,无趣地摘着树上的叶子。里面有宫女出来回禀:“公主说,她跟古皇子没有半点亲缘,所以不便见客。”
脾气暴躁的古梭这次不但不发怒,反而有些高兴。他说:“如此,那你请妘璃出来一趟。她是公主身边的宫女,我让她传几句话,我好放心。”
“是。”宫女低头退下。
不一会儿,妘璃就从光华殿出来,向古梭行了个礼。
“丫头。”古梭叫道,一边拉着她往外走。
“要去哪里?”妘璃挣脱他,问。上一次她就被强硬带去练箭而耽误了时辰,这一次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古梭交叉抱着双臂笑道:“我有几句话想让你悄悄带给公主,这里人太多,我们去别处。”
妘璃心想,这附近都有宫女侍卫来往,不走远便好,否则像上一次耽了时间,陈毓馆找起她来又该生气了。
两人来到光华殿外僻静宫巷,古梭还想往前走,妘璃已经停下了步子,询问他:“古皇子有什么话要奴婢转达的,请尽管说吧。”
古梭负手含笑,回了几步。他体格高大,整整比妘璃高出一个脑袋,可他就是挺直腰板,喜欢这样仰视着那张精致的小脸。他眸中柔光晚点,邪邪一笑:“我想对公主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妘璃礼貌笑一笑:“好,奴婢一定替您转达。”说罢,回身而去。
古梭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转到她面前说:“这是我从你们中原学来的,不过我不太懂这个意思。只知道这句话……是对讨厌的人说的。”
“你!”妘璃也不知该如何说这西凉皇子了,即使没听过这首诗歌,但从字面又怎会不知其中美好。妘璃倒是想明白了,他这是存心戏弄!她摆正脸色,静心平声道:“古皇子,这句话的意思是指美好漂亮的女子,是君子所追求的良偶,也可以用作对心上人表白情谊。”
古梭面有恍色:“原来是我意会错了。那你知道什么样的诗句能够含蓄的表达……我想表达的意思吗?”说着,身子微微靠近,呼吸浮在她的耳边。
妘璃撇过头去:“奴婢愚昧,不知道。古皇子还有什么话需要传达的,古皇子便快快说来!”
“啧啧,这么快就不耐烦了。”古梭叹气地摇摇头,“我没什么话要对她说的。我就是吧……过来看看你。对了,在离宫的后面几天,我怎么都没看见你?”
妘璃简单道:“我先回宫里办事了。”然后向她拜别,“光华殿还有事需要我去做,告辞。”
古梭还想留她说两句话,却见左边缓缓过来一个人影。他镇定神色,微微抬着下巴注视来人。
陈景佑看着妘璃离开宫巷,这才大开步子到古梭面前,冷笑道:“古皇子这次是来和亲,今日这举动恐怕有些不好吧。”
古梭捏着下巴,无辜皱眉,言语之中却满是挑衅:“怎么?什么举动?调戏宫女?皇宫里的宫女不就是被你们这么皇子郡王随意玩弄的么,遇到难缠的杀了便是,遇到割舍不下的就收个房。昨日我可看见三皇子在御花园里跟宫女打情骂俏,还抱回宫去了。南郡王如此正义,怎么不去阻止三皇子却欺负到外乡客的头上!我可听说你跟三皇子关系好的要紧,近墨者黑啊!”
深幽的眼神忽出怒气,陈景佑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古梭亦是对他怒目而视,铮铮道:“怎么,想动手?你若要打,本王奉陪!可是我可告诉你,你惹得我不高兴,不仅你会被我打去半条命,咱们两国之间也将战无休日!我看那老皇帝如何重你,还能在文武百官面前保不保得住你!”
陈景佑自小在皇帝的庇佑下长大,又怎可因为他而挑起两国不悦之隙。缓缓松开衣襟,可他亦昂首不输半分气势地盯着眼前人:“我也告诉你,你若是敢在宫中胡作非为,幸信而来,空手而回!”
古梭毫不畏惧,冷冷一笑,抚平前襟,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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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浮香从尚衣局出来,脑海里又不禁回想起方才跟古梭遇到的情景。她从未将宫中哪一个侍卫或者皇子郡王的话放在心上,那都不过是公事公办。可今日,她一遍一遍回想古梭说的每一句话,还有靠近她时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阵淡淡的西域暖香。
“浮香!”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浮香,你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我帮你吧!”
“乔珠?”浮香回过神发现是她,嫌弃地将东西往边上移了移,“不用了,我一个人拿得动。”
乔珠还是伸手,一边说:“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我们都是做奴婢的,理应相互体恤爱惜才是,就跟我和妘璃一样啊。”
浮香快步两步,跟她拉开距离。乔珠仍笑着追上前去:“你怎的这般小气,没有妘璃妹妹半点心胸。”
刚才在光华殿看见乔珠跟妘璃交谈密切,浮香心中就有怀疑,现下被她一激,心中顿是生了怒气,回头道:“对待小人无需宽容!你现在对我笑着,往日我到锦文殿时你又是个什么模样!”
说到这处,浮香心中又酸又痛。每每奉令到锦文殿,不仅常常受到锦妃的刁难,就连同是奴婢的乔珠也打过她几个巴掌,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现在又假惺惺地来做姐妹,她才不稀罕!
乔珠脸上满是抱歉,低声道:“以前是我的不对,这不知错已改,求你原谅。”
浮香怒:“你休想!”说罢,抱着衣服快步离去。
这次乔珠也不追了,站在原地窃笑,大摇大摆地回锦文殿了。
浮香回到光华殿,妘璃正陪着陈毓馆摘取后院鲜花,准备自个儿酿花儿酒。陈毓馆见浮香回来,便嚷着要试穿新衣裳。妘璃扯了扯浮香,小声对她说:“我想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陈毓馆更衣本也不喜多人看着,于是她便应了。
妘璃带上从上午就开始准备的点心,提着盒子来到西北处的军场,遥遥望见一人站在高台之上,正在带领着几百将士练习兵法。她从旁绕过去,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着他。高台上的人也瞧见了她,快步从下来,到的时候妘璃已将点心一一放在石桌上。她笑道:“听说你日日忙于操练,所以我做了一些点心。”
看着桌上那些小巧香甜的糕点,虞舜夫微微惊诧:“这,我怎么好意思收。”
妘璃轻声说:“我做了好些时候,带都带来了,哪儿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好。”虞舜夫点点头,下一刻却是转向场地,挥手大喊,“弟兄们!吃点心了!”
那些将士也不拘束,欢呼着跑来,没一会儿,桌上只剩下几个空空的盘子。“哎!”妘璃叫,满是失望,“都分完了,虞将军还没吃呢。”
虞舜夫却是哈哈大笑:“没关系,他们都是背井离乡来到这儿,跟着我出生入死,有时候连饱饭都不吃一顿,更别说这些漂亮的点心了。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正说得愉快,抬头看见妘璃失落的神色,这才意识到不周到之处,“妘璃姑娘,你……你不会生气吧?我……我……”
妘璃心里本来是难过的,可是又听到虞舜夫刚才所说,心里也好受了很多。她笑着摇摇头:“没关系,虞将军情深意重,他们都是保卫国家的战士,如果这些点心可以让他们放松一点心情,开开心心的练兵,无所谓的。我也只能,尽这么一些绵薄之力。”
虞舜夫尴尬地抓抓脑袋:“真是不好意思,你下次来,我偷偷先藏两块。”
“下次……”妘璃喃喃。下次……会不会还有下次……
“怎么了?我……我唐突了。”见她神色又是一落,虞舜夫也紧张起来。
“没有。”妘璃弯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垂下头不再看他,嘴里轻轻念着,“虞将军,如果你再也见不到我,会怎么样?”
虞舜夫不明白:“你要走?”
有些事还不能跟他说,妘璃胡乱找了个理由:“我只是说如果。人生在世,变数颇多。如果有一天我犯了错,永远都不能来找你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虞舜夫拍拍胸脯:“你放心,如果哪一天你犯了错,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虽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妘璃还是很感激:“虞将军……谢谢你。”
虞舜夫在她身边坐下来,紧张的双手不知往哪里放。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往怀里一掏,掏出一只抱着褐色锦布的东西来。
妘璃问:“这是什么?”
虞舜夫将东西塞在她手里:“从离宫回来的路上,我看见这只钗很漂亮,心想你戴上一顶很好看,所以便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