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次知道自己能喝点白酒还是考上大学那年的冬天。
1981年底临近过年,举家由陕西华县回河北徐水老家。老家在农村,门子亲戚也都在农村生活。到家后奶奶、叔叔、姑姑们的高兴劲那就别提了,同辈的堂兄弟们更不用说。从大人们说话和眼神里我隐约能感觉到父母带我们回家的用意,这不仅是阔别十年后再次回到故乡团聚,而且也是回去光宗耀祖,张家门上总算出了个大学生。
除夕的晚上,家里的婶子、姑姑在灶台上不停地忙活着,长辈们已经盘腿围坐在炕桌上推杯换盏了,我们这些半大小子只能在炕边上支张桌子,围在一起吃年夜饭。在大人的默许下也举着碗酒吆五喝六地喝起来,满屋升腾的热气中弥散着肉香和酒香。
酒是拎着瓶子从村供销社打的老白干酒,先敬长辈,再敬堂兄,你一碗,我一碗,不一会儿我们这桌酒就喝完了。我晃晃悠悠站立起身来,伸胳膊向炕上的大人讨酒喝“再来一碗”,话出去了,碗也出去了,再下来的事就不记得了,第二天早上只知道自己睡了一个好觉。自此以后,知道酒是啥滋味的,也感到一家人在一起喝酒是种享受,这喝的是亲情酒。
80年代的大学生被称为“穷学生”,助学金和父母给的贴补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元。每个月末的最后一天必办的事情是把下月的饭票、菜票准备好,余下的几元零钱才能干别的,或买书或添置牙膏肥皂什么的,根本没闲钱去喝酒,时间长了对酒的感觉也就淡忘了。大学三年级的暑假,系上组织去四川等地实习,实习之余大伙儿互相约着逛集贸市场。一天,在重庆的解放碑大市场闲浪,瞅着瞅着,忽然发现一家店铺的货架上摆着两瓶泸州二曲酒,当时眼睛就睁大了,那是泸州老窑的兄弟,能在市面上见着不易。
在那个“短缺经济”年代,像泸州老窑那样的好酒只有凭票证才可能买到。问过价钱毫不犹豫就买了下来,精心包装后放进了包里,在以后二十多天里这两瓶酒跟着我乘汽车,挤火车,上轮船,走重庆,游三峡,到宜昌,过洛阳,一路风尘,当回到家里呈现给老父时,看着他高兴的脸,那心里就像自己喝了酒一样的舒坦。
成家后,经济逐渐宽余了起来,喝酒的次数也多了,只要饭桌上多几个菜就想喝两杯。那些年在筒子楼居住,下班就回家,没什么应酬,也没钱应酬。即使请客也是在家里进行,水房是共用的,大家一边择菜一边交流,不多会儿楼道里锅碗瓢盆交响曲就演奏了起来,各家灶台上飘起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很有滋味。一个人的时候,常去邻居家蹭饭,拎上瓶酒与邻居各自一半,交谈中不知不觉酒足饭饱了,心满意足地回家睡觉。
记得有一天下班回家,路过楼下一家窗口,屋子里飘出的酒香是那样的诱人,急急回去弄了几个菜,拿出了酒杯才发现没有酒,赶紧向大门口的小卖部跑去,“来瓶城固特曲”。那天晚上酒喝得真叫顺溜。那时喝酒感到香,是在一种自然状态下的真喝酒,喝的是性情,喝的是心情。
现在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酒的档次也不可同日而语,但却感到酒越喝越没有味道。聚在一起喝酒目的性很强,喝酒的人心里都明白。求办事的与办事的是酒桌子上的主角,其余的人都陪练打哈哈。求人的人一定要主动喝,多喝,还不能喝过了,如果过了可能不仅事情办不成,而且还落下笑柄。有点酒量还必须把握住度,这个度就是喝酒的临界点,可以飘飘然,且不可昏昏然也。陪酒是最累人的,全没有了喝酒的享受,时间长了,喝酒成了负担。酒是餐桌上的精灵,是交流的兴奋剂,喝过了界就变成了魔鬼和毒品。
201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