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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冥界公主

却说耀阳与倚弦从混混沌沌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只觉眼前一片昏暗,远远望去,他们身处的地方是一个无际无边的荒漠,空荡荡的静寂中,只能听到阵阵阴风怒号,夹杂着似乎无处不在的莫名嘶厉声,到处充满诡异恐怖的气氛。

不知身在何地的兄弟俩瞧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想起方才深印脑海的那一幕经历,都有一种庆幸逃出生天的激动心情。

耀阳不敢相信地问道:“小倚,咱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倚弦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兄弟竟能从魔妖两大高手的控制下脱身,大惑不解地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记得当时我们明明已经被蚩伯困住,然后又被天雷击中……但我现在连丝毫受伤的感觉都没有!”

倚弦的话还没说完,便发现耀阳傻愣愣地盯住自己的手臂,神色极其不对,急忙问道:“小阳,你怎么啦?”

耀阳却不答他,只是摇了摇头深吸口气,闭上双眼喃喃道:“一定是幻觉!”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眼神中终于露出绝望的神情。

倚弦大惑不解地问道:“小阳,你到底怎么啦?”

耀阳眼大无神地看着倚弦,半天才颓然道:“小倚,你仔细看看自己的手!”

倚弦虽然不知道耀阳在搞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当他举起自己的双手细细观看之下,竟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本该是血肉充盈的双手,此时在昏暗的环境中隐现虚幻,竟然可以看个通透淋漓。倚弦再抬头注视面前的耀阳,更是吃惊尤甚。方才似乎刚刚醒转,再加上环境昏暗,倒还看不出什么。此时一再细细端详之下,才发现包括自己的身体在内,都像是用浓稠隐雾做成一般,可以透过身体看到背后的一片荒凉。

倚弦大吃一惊,由不得颤声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我们已经……”想到心中猜测的某种可能之后,倚弦顿觉一股凉意由心而起,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不错,你们已经死了!”

忽然,只听一口阴冷至极的沙哑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两兄弟骇然回头望去,一阵嗖嗖风声中,两个以面具遮面的人正从数十丈外急掠而至,几个若隐若现的身形起落,便站在了兄弟俩的面前。

只见那两人一个戴的是马脸面具,另外一个却是牛头面具,身着漆黑一片的奇装异服,宽松的袍服下,依稀只能在身形上分辨出一个高瘦,一个矮小。

高瘦的牛头面具嗓音枯哑干涩,语气更是仿佛不沾一丝人气,阴阴冷道:“这里便是传说中的冥界,我等乃是冥帝座下引魂使者……”

牛头面具的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马面使者便好奇地接口道:“看你们两个年纪这么小,就早早枉死了,可真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倒霉鬼’,嘻……”倚弦与耀阳听她的声音如珠走玉盘般美妙无比,再加上有若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就立刻分辨出两人是一男一女,且年龄差距很大。

马面使者虽然声音悦耳动听,但所说内容却让人实在无法接受,倚弦与耀阳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闻言之后还是不免心跳加速,沮丧绝望的感觉也随之袭来。直至此刻,倚弦又想起姜子牙的命相断言,心中由不得黯然一叹,他们兄弟的遭遇果真应了一句老话——“生死由命”!

牛头使者轻哼了一声,不但对两人的反应没有感到丝毫奇怪,而且在他不屑一顾的眼神中还流泻出分外享受的虐待快意。

马面使者相反对两兄弟还是不错,见他们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竟然出言安慰道:“生死由命,你们不必在意太多,每个人最初到这里多少都有这种反应,习惯就好哩!其实这里应该跟上面是一个样子吧,虽然我并没去过……”

马面使者的话虽如此说,但言语之中还是掩不住有些遗憾与向往的意味。说着,她指了指那牛头使者,道:“你们叫他牛使者就行,至于我嘛,叫,叫我人儿吧!”她似乎极其满意这个名字,格格笑了起来。

耀阳与倚弦虽然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是经过这个自称人儿的引魂使者这一搅和,两人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毕竟两兄弟从小便过惯了风雨飘摇的日子,性格中早就有了随遇而安的本能。

耀阳随意打个哈哈,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大大咧咧地说道:“其实也无所谓,我们在上面也是混,现在到下面也是混,又有什么区别。小倚,你说呢?”耀阳说到最后习惯性地用肩碰了碰倚弦,以示询问。然后又凑到倚弦耳边低声说道:“这人儿肯定又是一个美人儿!”

倚弦哪想到这小子到了阴间还是一副老调调,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耸耸肩,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偏脸小心地看了看那个叫人儿的引魂使者。耀阳窥探到倚弦这个眼神,立时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人儿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两人,眼神中闪烁出既兴奋又好奇的异样光芒。

倚弦见下意识的动作被耀阳揪住,而那个人儿的目光又好奇地望自己看来,不由只觉俊脸一阵发烫,好在冥界终年阴雾低沉,而且人身灵体又不会喜形于色,所以一时间谁也看不出倚弦的窘样。

牛使者冰冷的声音又再响起,才适时为面嫩的倚弦解了围:“时辰到了,走吧!”

初到人家地头便遇到这等凶神恶煞,耀阳与倚弦哪敢有半点不从,只好跟着二人往前便走。几人缓步穿行在那片阴雾荒漠之中,兄弟俩好奇地左顾右盼,明明看上去一片空旷无边的荒漠,竟然在不到一盅茶的时间便走到了尽头。

阴雾弥漫的尽头是一个怪石林立的狭窄地域,两侧石壁尽是湛现异芒的尖锐仞石,层叠朝上,仿佛直插入始终阴朦低沉的虚空之中,一条光秃秃仅容三人通行的碎石小径展现在眼前,蜿蜒孤单地伸向远方。

石径的隘口处矗立着一块高约九尺的石碑,其上篆刻鲜红似血的“冥界”二字。

四人举步前行了片刻,耀阳只觉石径方向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脚下步子一顿,灵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面对这传说中的冥界阴间,他心里直打鼓,禁不住向人儿问道:“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忽然会这么冷呢?”

“冷?”其他三人都不由停步一愣。

倚弦大惑不解地看着自己兄弟,因为他所感觉到从石径那头传来的气息,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不但可以让他静心凝神下来,而且有种令他越来越清醒的感觉,所以他还以为这是耀阳故意整出来的小花样。

人儿用古怪的眼光不断打量耀阳,好奇地说道:“怎么会呢?人的灵体一旦脱离肉身,便不再受体脉气血等诸多束缚,又哪来的寒凉温热之感呢?”

牛使者的冥灵魂体明显感应到身后两人的蹊跷,心中惊奇不已,因为这两人一个给他一种亲若同宗的感觉,另外一个竟能让他由心生出一丝惧意,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而且他自问引领过无数魂魄灵体,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像他们这般充实盈足的灵体。这一切显得实在匪夷所思!

“是这样的吗?”耀阳口中虽是这样问,心中却仍是感觉疑惑难解。

倚弦也是疑惑,又再问道:“那么为什么我仍然感觉可以像阳间一样有气息呢?”说着特意用鼻息努力抽吸了几下。

人儿一副见怪不怪的口吻,道:“灵体乃肉身三魂七魄所聚,在阳间尚且需要天地之气暖活,何况是在冥界呢?如果阳间人丢了魂魄就会气息紊乱、神志不清,而冥界灵体如果魂魄不齐,则会行尸走肉一样,僵硬而且毫无气息可言!”

耀阳与倚弦再度细细审视自身灵体,但不管他们怎样去感觉,始终都无法觉出现在与阳界有何不同之处。倚弦好奇心大起,习惯地在脑中思索《玄法要诀》的内容,无奈找不到任何关乎灵体的叙述,只能不解地问道:“请问,聚成灵体的三魂七魄究竟是什么东西,跟阳间的肉身有什么不同吗?”

人儿好奇地打量了倚弦一眼,道:“你们二人好怪!寻常的魂灵下到这里,只会痛哭流涕,不停地求饶告悔,一路叫嚷着诸如不想死一类的话!你们倒好,好像还很习惯似的,问这问那,难道准备在这里常住吗?”

耀阳打个哈哈,装作文绉绉地感慨道:“这或许就叫作随遇而安吧!”

怪怪的谐趣模样惹得倚弦与人儿失声大笑起来。人儿娇笑连连,白了耀阳一眼道:“其实,灵体的三魂七魄指的是肉身的本元命根!人,能够存活于阳界,靠的便是肉身吐呐排浊的滋养与本元命根的思感神识,二者缺一不可,至于本元命根中所藏的三魂七魄,乃是天地间最为神秘的奥妙之一!听我娘说,即使是神玄魔妖中再厉害的人物,都没有办法超脱魂灵魄体而存在,因为任何的修真之法俱是针对它才能生造变化而出……”

牛使者的干咳声适时打断了人儿的说话,显然是指责她说得太多的缘故。人儿吐了吐舌头,止住了话头,对着兄弟俩指了指牛使者,摆出无能为力的手势。

兄弟俩咋咋舌,不敢再多问什么。不过奇怪的是,刚刚那阵寒意一过,耀阳的灵体很快就适应了过来,一股暖暖的感觉随之充斥体内。他见自身灵体已无异样,识机将话题一转,道:“刚刚或许真是不习惯的原因吧。哈,对了,人儿你还没有告诉我,咱们现在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阴阳界,生死河……”

听牛使者阴声鬼气一字一顿地说完,耀阳与倚弦都禁不住感到心中一寒,噤若寒蝉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再问。

人儿注意到两人的惊恐神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千万年来还不都一样,只是一条混混沌沌的水沟罢了!”

牛使者不由为之气结,大力摇晃着牛头面具以示他的不满,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只能率先朝前走去。

看不出这个人儿虽然表面上年纪尚小,但那个牛使者却一副不欲开罪她的表现,令耀阳与倚弦兄弟俩对她禁不住开始另眼相看。

“不如趁现在还有些路程,你们说说人间的事给我听听!”人儿见牛使者识趣地走开,问这问那更是毫无忌惮。

耀阳原本就天生健谈,此时正适时宜地发挥出来,不时妙语连珠逗得人儿娇笑连连。人儿当然也不会忘记一旁惜字如金的倚弦,时不时主动发言相询人间的事情,倚弦也都如实奉答,走不到一段路,三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得相当融洽。

正当三人相谈甚欢之际,牛使者阴冷无情的声音赫然响起:“到了!”

三人同时止步,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石径的尽头,耀阳与倚弦抬头向前望去,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石径两壁的仞山至此便如同被一把擎天利刃劈开一般,一分为二,在阴沉浓郁的雾气中一条宽达十丈开外的大河横跨两岸仞山之间,一座索桥横卧河上,从他们脚下一直延伸至阴雾朦胧的前方……

“这难道就是生死河与奈何桥?”耀阳好奇地问,“奇怪,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生死死,怎么今日看起来好像很冷清一样!”

“不错,这就是你们阳界传说中的生死河与奈何桥!”人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平日里是很热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辰竟会如此安静?”

倚弦憋了半天,这时也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听你刚才说,人死后因灵体不再适应阳界的阴阳气运,会随着阳清则升、阴浊则降脱离阳间五行的束缚,来到阴界……那么像你们这样的引魂使者应该有很多才对!”

“是啊,他们平常都会驻守在你们刚刚下来的地方——冥域广漠。不过,今时倒也奇怪,我还真没看见其他引魂使!”人儿寻思了片刻,转向牛使者问道,“牛大叔,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牛使者听她问话,迟疑了半晌才缓声和气地答道:“只因这个时辰是千年难遇的九星蚀月之劫,寻常引魂使修为尚浅,只能回归冥庭避应天劫!”

“哦!”三人同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该上路了!”牛使者有意无意地瞥了人儿一眼,然后先一步踏足在奈何桥上,将手往耀阳与倚弦身前一领,语气再度变回阴气森森。

“一过奈何桥,三世因果便不再重要。”人儿岂会不知牛使者在暗示什么,避开两人站到一边,然后叹了一口气,对兄弟俩依依不舍地说道,“小阳、小倚,人儿觉得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更谢谢你们告诉我那么多关于人间的事!你们一路走好,重入轮回以后记得要好好做人!”

“我们一定会的!”耀阳与倚弦心虚地应声踏足奈何桥,跟在牛使者的背后走上晃悠悠的桥索,两人再次回头向人儿做了个作别的挥手,然后朝阴雾重重的河对岸行去。

就当牛使者带领两人走到桥中央的时候,倚弦低头望着桥下雾色中若隐若现的生死河水,停住脚步轻咦了一声。耀阳也跟着停步,问道:“怎么了?”

倚弦指着桥下的河水,惊异地说道:“你看,这生死河的河水竟然是这样的……”

耀阳顺着他的指向看去,果然发现生死河的河水与别不同的地方。

透过朦胧的雾气定睛看去,生死河的原貌一时展露无疑。原来一条河竟然可以掺杂两种不同的河水,只见一黑一红的混沌水流浑然一隔为二,紧密无间又互不干扰,静寂无声地向前奔流。

正当两人感到新奇诡异之时,一股莫名大力如潮水般从四面突如其来地涌了过来,将两人的身躯紧紧阻隔在奈何桥的正中位置上。

此时,两兄弟感到自己的灵体再也不受自我控制,灵体前后好像都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们,既不能进前半步,也不能退后半步。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均感怪异。

牛使者感应到他们灵体被困的情况,诧异地瞧了两人半天才道:“生死河上奈何桥,乃是三界六道阴阳之气的交汇地,但凡阴阳二气超过界定限制的灵体便无法通过,容不得半点偏差。但即便是神魔玄妖四宗寻常弟子的灵体过界,也不至于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是已经得道的法统传人……”

人儿这时赶过来听到这番话后,惊异万分地盯视眼前兄弟俩,面具后的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怀疑。

“得道?”兄弟俩同时挤出一丝难以自已的苦笑,试想如果不是被那个什么东圣道的蚩伯所欺骗,他们又怎么会连性命都弄丢了。

牛使者沉吟半晌,正色道:“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及时上报冥帝,否则……”正说话间牛使者忽然顿住,似有所感地望向来时的方向。

倚弦、耀阳和人儿三人看着牛使者欲言又止的惊疑表情,都弄不懂是怎么回事,然后循着他的目光往后望去,可是来路仍然是一片昏暗,视线根本及不上数丈远的距离。

人儿好奇地问道:“牛大叔,怎么啦?”

牛使者面色凝重,看了眼前的耀阳与倚弦一眼,沉声道:“有人来哩!”

话音未落,茫茫阴雾深处,劲风破空之声业已传来。不等这边几人作出反应,一个娇嘀嘀的喝斥声传来:“两位引魂使,请慢行一步!”

倚弦与耀阳都听出这等熟悉的声音,心中一阵紧张,大感不妙。两人虽然想即刻离开此地,无奈他们被生死河上的那股大力紧紧缠住,怎么也脱不了身。

马使者和人儿感应到强劲妖能的逼近,及时做出防备架式,人儿更是紧张地问道:“牛大叔,来者何人?”

人儿的话甫一出口,桥上四人便见到朦胧阴雾中走出一位黑纱罩体、雪肌隐现,不论容貌身段都引人遐思的娇媚女子,已经俏然盈立在奈何桥头。

正是自称为万妖之后的千年狐妖妲己。

耀阳与倚弦兄弟俩不由对视苦笑,心中均想难道人死了这妖怪还不想放过他们不成?两人想到妲己的可怕,忽然感到哪怕是躲入冥庭之内,也好过落入妲己之手。

只听牛使者怒喝道:“尔乃何人?可知擅闯冥界是何罪名吗?”

妲己一脸不屑地瞟了牛使者一眼,然后一脸正色地说道:“以你小小一个引魂使的身份,还不配问本宫是谁!你只需要将这两个灵体交给本宫就行了!”

牛使者闻言吃了一惊,只因搞不清楚对方的底细,是以试探着说道:“不知阁下是哪位上神的弟子,请报上尊号,只因擅自拘放灵体的罪名我实难担当得起,还要向上请示才行!”

人儿素来娇纵任性,此时哪能容忍妲己的嚣张气焰,厉声冷笑道:“难道只要是诸神弟子,便可以随意到冥界来撒野吗?”

妲己闻言冷哼一声,也不多说,只见她的身形在几个飘然闪动之间,妖宗至强的“魅影幻法”便已施展开来,欺身抢入桥上四人身侧。果然不愧是妖宗顶尖的高手,根本不等牛使者与人儿反应过来,妲己已将耀阳与倚弦从桥上挪了出来。

耀阳与倚弦只觉灵体感应到一股柔力送至,便轻飘飘地脱离了生死河的异极旋力,回到了奈何桥头。闻到一股香风扑面,两人才定睛一看,妲己若隐若现的身形也挪回他们身侧,顿时吓得大呼小叫,撒腿向两旁逃去。

“两个小冤家,这又是何必呢?”妲己以暧昧的眼神瞟了他们一眼,手中法诀暗暗引动,耀阳与倚弦就身不由己地跑回她的身边,一动也不能再动了。两兄弟知道刚刚被她施了妖术,也只好闭上眼睛颓立在她身旁,一脸任人宰割的绝望神情。

人儿一时气急,纤纤十指已然环扣成诀,三界帝君之一冥帝亲传的“玄冥气剑诀”立时挥舞而出,只见十道凌厉剑气亮彻生死河两岸,曲折出的数道奇形玄光轨迹,划破层层森森阴雾,齐齐向妲己攻袭过去。

不仅妲己震惊于眼前这丫头的玄法道行,连牛使者也感到大为惊奇,平时见惯了她任性贪玩的一面,哪里想得到她发起威来,竟也如此强悍。

“来得好!”妲己哪会不知这丫头的气剑诀厉害,再加上一个不知底细的牛使者,她自知凭刚恢复的元能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当即娇喝一声,体内刚刚恢复的妖能迅速布成一道“魅绝护体结界”,将耀阳、倚弦和她三人罩在一片混沌光影之中。

“小丫头,本宫倒想看看你最后会伤了谁?”

人儿见妲己明知结界无法同时护住三人,却还是施展出来魅惑自己的剑气,摆明了是准备用耀阳与倚弦当挡箭牌,心中气得七窍生烟,但还是担心犀利剑气误伤两兄弟,所以只能临时改变法诀指向,任由失控的剑气纷乱无章地射入生死河中,激起无数剑华水影。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再倒回娘胎修炼五百年,或许才够资格同本宫一较高低,知道么?”妲己玉手轻挥,将耀阳与倚弦两人的灵体化作两道气体,吸入掌心封印起来,再从怀中掏出一物丢向牛使者,一副极不耐烦的样子,道,“这两人事关重大,一旦有所延误,你们担当得起吗?”说完莲足轻点,身形划空飘然而去。

人儿气愤之极,正待追去,却被牛使者及时喝止:“公主,还是算了吧!”

“怎么回事?”人儿见牛使者手中拿着一块五彩斑斓泛出异芒的石头,惊疑不定地问道,“这块发光的石头是什么?”

牛使者乍闻此言真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摇头轻叹,然后肃然起敬道:“这块石头称之为五彩石符,乃女娲娘娘闻名三界的令符。记得当年神魔之战中,魔门异族共工氏头撞不周山,意欲塌天陷地,女娲娘娘临危受命,炼就五彩神石终可补天自救,那是何等伟傲的功绩!这五彩石符便是后来遗留的五彩神石所制,天地诸神一致恩准,三界六道见石如见人……”

“够了,够了……”人儿不耐烦地打断牛使者的话,道,“不就是一个居功自傲的老家伙,有什么了不起的嘛,就凭她的手下拿块石头就可以这么嚣张说怎样就怎样……也太不将我们冥界放在眼里了!”

人儿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再想到耀阳与倚弦两兄弟,人儿恨得直跺脚,想来她身份殊异,冥界上下对她无不敬畏三分,何曾有过那种一见如故的知交,现在好不容易见了两个言谈投契又有趣的兄弟俩,却又被妲己捉走了,怎能不让她气愤难平。

牛使者见她似乎动了真怒,赶忙诚惶诚恐地说道:“公主息怒,事情不是这样的,而是……”

人儿恣意打断他的解释,愤声道:“而是什么?反正我不管,这笔账我记下了,哼,女娲,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话一说完便气呼呼地掠空跑走了。

牛使者看着这个刁蛮的小公主渐渐远去,摇摇头轻叹了一声,再次愣愣地盯着手中五彩缤纷的石符,喃喃自语道:“想不到真是五彩石符,那两个小鬼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触怒了女娲娘娘,看来冥界怕又要多事了,我要立刻禀报才行!”

他头也不回地没入奈何桥上的层层阴雾之中,身形转瞬间便悄然隐逝。

妲己携带耀阳与倚弦两人的灵体出了冥界虚域,望见天色尚早,她祭起妖云一路向朝歌城以东方向行了三十余里,才降下云头,原来此地前有舍水环绕后有山丘相衬,是一处废弃已久的墓冢。

杂草丛生的坟丘隐没在后山坡堑中,残缺不全的墓碑上依稀可见几个篆文,也已破损得模糊难辨,孤零零的残碑杂坟孑立在山岗之上,显得分外凄凉。

妲己缓缓止步,望着眼前高约数尺的残碑,冷哼道:“轩辕啊轩辕,枉你为后世成就千秋万载的不世基业,却想不到一个衣冠冢最终还会落得如此凄凉!”

语罢,妲己极为不屑地嗤笑数声,四下环顾片刻,娇躯一扭借法便凭空潜入墓地陵园之中。尽管陵地深埋地底,入眼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妲己一双妖瞳霍霍有光,轻车熟路地穿行其间。

不到片刻工夫,妲己已潜至最后一间墓室。

只听她“啪啪”击掌两声之后,墓壁上的磷火灯烛腾地尽数燃出光亮,赫然见到在空荡荡的墓室地面上摆放着两具硬邦邦的尸身,再仔细一看,在尸身外一圈淡淡的紫气妖雾隐绕中,依稀可以辨出正是耀阳与倚弦两兄弟的肉身躯体。

妲己莲步轻摇走近两具肉躯,对着他们冷笑道:“你们两个倒也幸运,竟能累本宫以‘紫冰续气术’助你们维持一口阳气不灭,否则五气化散、阴阳断绝……即便大罗金仙亲至,也救不回你们两条贱命!”

妲己朱唇微启,念动独门法诀秘咒,但见她左手玉掌虚空一摄,将环绕两具肉躯的紫气妖雾尽数吸回本体,然后右掌心的封印一松,放出耀阳与倚弦的灵体,在双掌妖能的控制下,缓缓逼入两人的肉身躯体中。

虽说表面看来这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过程,但熟知三界万灵禀性如妲己之类的法道高人却知道,灵体与肉身是天道自然合一的圆满共融,所谓“天道不可逆转,人死不能复生”,任何有心无意的疏忽都将导致不可估量的后果。

妲己以全身妖能慢慢将两人的灵体送入肉身,直至肉身的五行脉气与灵体的阴阳元气完整吻合无痕,才惊觉恢复后的元能已经实在难以延续,不由娇容一阵苍白,感到虚脱无力,只能瘫坐在地,任由虚汗浃背喘息不止。

她自千年苦修有所成就以来,虽结下仇家无数,殴斗厮杀也曾多有经历,但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不堪,故而此时妲己的心中对蚩伯恨得咬牙切齿,更迁怒于眼前两兄弟,眼中凶光毕现,一副达不成目的便要将二人生吞活剥的骇人模样。

“……”

只听一阵呻吟声中,耀阳首先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觉得一阵阵头痛欲裂,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来,竟模糊地感觉到肉身带来的沉重感,难以置信地端详自己的身体,便大力掐了自己一把,当他痛得直咧嘴时,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无须怀疑,你的确已经死而复生!”

耀阳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妲己,心中虽然吃了一惊,但在得知还生后的心情正是大喜过望,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惊怕,赶忙去推搡同样蜷曲躺在身旁的倚弦,抑止不住兴奋的神色,大声喊道:“小倚,快快起来,我们已经……”

此时,倚弦闷哼着应声翻过身来,当耀阳看到正逐渐清醒的倚弦时,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瞪大眼睛连话也说不下去了,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倚弦这时也感觉到身体的异变,正感诧异之际,一眼见到身旁的耀阳,也骇得大惊失色,不由自主抚摸自己的脸庞,讶异无比地问道:“你是小阳?”

耀阳呆立了半晌,木然点点头,也不由问道:“你是小倚?”

妲己被二人莫名其妙的对问晾在一旁,胸中无名火起,当即立起娇躯,厉声喝斥道:“本宫奉劝你们两个小王八蛋,最好少在我面前玩花样。本宫既然能让你们生,也可以让你们死得更难看!”

耀阳看着倚弦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孔,苦笑道:“拜托,现在是娘娘你在玩我们,而不是我们玩花样!”

倚弦跟着说道:“死也就罢了,但像现在这般活着看自己受罪,简直比死更难受!试想你如果看着自己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说话,你会觉得怎么样?”

妲己轻咦了一声终于明白过来,一脸不屑一顾地冷哼道:“不过是将你们的灵体搅浑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宫现在重新给你们换回来就是!”说到最后几个字简直就像是从牙缝中迸出来一般,让倚弦与耀阳都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妲己强行提炼出一口元能,莲步轻移,眨眼便来到两人中间,一双晶莹如玉的修美手掌迅速按在两人头顶,妖体元能迅疾透掌而出,泛射入两人肉身躯体内。

随着妲己妖能的入侵,倚弦与耀阳顿感那股元能在自己体内形成一个元力漩涡,或者可以说是一道飓风力量。以躯体上中下三处丹田渊海为基点,不停席卷拉扯他们的本元体脉,瞬时间,锤凿、针扎、炙痛、冷刺等等百般痛苦,直叫他们兄弟俩痛不欲生。

如此生剥活取灵体的手段,简直是闻所未闻,竟以纯粹的妖能侵入他们身体,首先分割体脉五气的阳能,然后再将两人的阴灵魂体分别囚禁在各自思海深处,抽丝剥茧地逐寸逐分往外抽离……

不到一盅茶时间,耀阳与倚弦的神智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好在两人并无类似于元能、道基之类的外力抵御,灵体很容易便被妖能逼出本体之外,在虚空中互换一圈,然后落回各自本有的肉身躯体。

却就在这灵体转换的最后关键时刻,耀阳与倚弦的灵体各自回归躯壳的刹那时,异变骤然发生——

“砰!”一声闷响忽起,兄弟俩的躯体周围霍然掀起一股强悍莫名的力量,竟带动肉身躯体徐徐悬空,转旋而动的力量与妲己的妖能相撞,浩大的魔能狂涌而出,沿着妖能向妲己席卷而去。

惊逢异变,妲己强自压抑住自身翻涌的妖能和烦躁的情绪,错步避开魔能的侵袭,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再定神一看,悬浮在虚空中的倚弦与耀阳显然已经陷入昏沉之中,但面容却意外显出神态极其安详的样子。

更让妲己震惊非常的是,兄弟俩双眉之间印堂部位所浮现出的一线华光,呈一种圆头尖尾的半鱼形印记,一青一紫,各自颠倒相向若隐若现地印在兄弟俩额前,闪现出奇魅无比的骇人异芒。

仅在瞬息之间,转旋在兄弟俩身际的那股魔能便已充盈整座墓室,激起尘封千年的万千粉尘应力围绕他们二人,形成一个圆形双鱼的壮丽奇观,一阵无缘由的吸力与斥力拉扯得妲己丝毫也无力动弹。

妲己惊栗当场,只因她的妖灵邪魄首次感应到如此强劲的魔能异力,不由从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一阵颤栗。

她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但由此却证实了她最初的想法——归元魔璧的双极魔能果然已经被这两个小子所吸取,更坚定了她千方百计要从两人身上窥取魔极元能的想法。

面对这辗转数千年才遗留于世的魔极元能,妲己哪敢再行逞强,当即散去全身妖能,回归本体人身,才险险避过魔能纠缠之厄运。她暗自吁了一口气,蹒跚着踱步出了当前墓室,躲坐在另一个相邻墓室中,熬不住妖能损耗过剧,只能端坐在地静养元能。

耀阳与倚弦此时也不好过,尽管他们自己体内少了妲己的妖能绞翻,但在灵体互换归位的刹那间,感应到本体肉身中残留的一丝异样灵能,却甫一触及本命灵体便产生一种怪异反射,如同火种一般将灵体中潜藏的另一股力量燃点起来。

紧接着,燎原般的灵能随之爆发出来,他们兄弟俩均感到体内那股力量游窜至全身各处,桀骜不驯地反复涤荡他们的肉身躯体,带来强过方才数倍的痛楚,使得二人哼了两声便晕厥过去。

当他们反复晕厥几次又再次醒来后,不可思议的奇妙事情发生了——

耀阳与倚弦陷入精疲力竭的昏沉中,先是觉得眉心一阵胀痛,然后一股柔和的异力分别自两人眉心溢出,缓缓游散于全身,与周身五气经脉合汇同流,促使灵体与肉身水乳交融地汇为一体……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再也感觉不到体内任何力量的流动,眉心的异力也随之消失得无踪无迹,耀阳与倚弦只感到一阵通体舒畅,气力开始慢慢恢复。

两人强自撑开疲惫的双眼,相互对望躺在身边的兄弟,当看到对方像自己一样还活着的时候,微汗红润的脸上都展露出难以形容的会心笑容。在生死边缘几番挣扎之后,他们更能感觉到彼此之间兄弟情义的可贵,两人只手紧握在一起,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热泪夺眶而出。

“……”当兄弟俩的双手紧密无间地握在一起时,竟同时惊呼出声,感觉到一种触电般的灵应刺激奇迹地将两人连为一体。

变生肘腋,两人身不由己顿觉心神一震,两兄弟只觉手中传来一阵电流似的灵能力量,麻酥酥的从手上蔓延至全身,这股能量完全不同于方才的粗暴狂野,它的柔和亲切,仿佛给彼此几经伤害的身体注入了新的活力一般。

它十分灵性地散布于全身各处,由里及外地轻轻推拿他们身体的每一寸体脉,使他们犹如处身云端梦海,全身一阵阵懒洋洋、暖烘烘、酥麻麻的感觉不停回荡,个中感觉自是美妙无比。

当这股能量过渡至他们眉心时,方才那种胀痛再次重现,不同的是这次的疼痛只是一闪即逝,眉心中早已熟悉的灵能有如天女散花般轰然一响后遍布全身,由此衍生的异感随即而生——

耀阳体内涌现的是一种温热得体的舒适感觉,而倚弦则感受到一身遍体清凉的舒爽,两人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无所适从,只能放任这种灵应异感流泻铺卷周身体脉。

随着这种异感的延伸,他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自身的感官和思绪变得轻灵剔透、清晰无比,不但墓室内的所有一切都无端倒映在他们脑海之中,甚至连尘埃飘落的痕迹都清楚地一一展现。

把握到其中玄妙所在,耀阳与倚弦无比激动地相互对望,只因不知这是出于什么原因,所以不敢肯定这种现象究竟是好还是坏。

耀阳从那懒洋洋的温暖感觉中清醒过来,忍不住脱口问道:“小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倚弦轻轻摇摇头,尽情体会这一刻难得的轻松舒适,有气无力地答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是那个妖狐故意搞出来唬弄咱们的吧……”

耀阳赞同地点点头,又极为不解地问道:“其实,我们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且本身又是受害者,她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倚弦的眼中也尽是难以置信的茫然,再度摇摇头,正准备说话之际,忽而心念一动,与耀阳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尽管他们的身躯仍然无法动弹,但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充斥于心神之间——

妲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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