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或许怕她害怕,又加了一句解释道:“睡桌子。”
顾眉妩没有阻拦,她也阻拦不住。
步竹欢想了想,又接着说道:“睡桌子,也省着半夜你又踢了被子,我还要带着伤,翻窗户,来给你盖上。”
顾眉妩微微愣住,却见他仰卧在桌子上,双臂交叉枕在脑后,他身量极高,只得一条腿屈起踩在桌上,另一条腿随意的在桌边晃荡。
他衣襟随意半敞,闭着眼,眼帘遮住了那浓黑幽深的眸子,也敛去他平日的轻佻薄凉,整个人仿若一件可以随意观赏把玩的摆件,横陈在桌子上。
究竟,世人口中的他,她所见到的他,哪个是真?
究竟,他手上的人命,他话中的深情,哪个是真?
究竟,他心中的深算,他眼中的轻浮,哪个是真?
而她呢?顾眉妩问自己。
那个对他恨之入骨的自己,那个为他心动难耐的自己…
哪个是真?
“小东西呀…”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步竹欢忽然叫了顾眉妩一声,反而把她吓了一跳,却听他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就打算,站在那里,看我一夜?”
顾眉妩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却也有些诧异,为何他闭着眼也知道自己在看他?
她赶紧和衣钻进被子,却不敢睡。
毕竟这个与他共处一室的男人不是别人,是她一直扬言要杀的仇人,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月慢谷谷主。
步竹欢却很快睡着了。
他熟睡的脸上没有平日里那丝病娇诡异的笑意,很安稳,若是叫不认识的人看去,只会当做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
顾眉妩圆睁着眼睛,从枕下摸了自己扎发的簪子,坐了起来。
自从步竹欢进了这间屋子,她就没再睡过一刻,此时,她望着步竹欢的睡颜,微微出神。
要杀他,此时恐怕是最好的机会。
他受了伤,还在熟睡,只要对准了心脏…
光是想一想,她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说是来看自己,是来替自己盖被子,这话难道不荒唐?叫她如何相信?
况且,就算他如今不杀她,等有朝一日她练成鸳鸯谱…又或许,压根不必等到那一天?
他这个人阴晴不定,虚实太多,顾眉妩实在是不敢断言什么。
而如今,只要杀了他,一切后顾之忧都将不复存在,而自己父母的仇,明珺师姐的仇,也可一朝得报。
这么想着,顾眉妩如鬼使神差般下了床,紧握着簪子,来到了步竹欢的跟前。
那簪子的纹样将她的手硌得生疼,可手心里的汗还是多的让她几乎拿握不住。
她瞧准了步竹欢的心脏,那起伏着,跳动着的,此刻还在安睡的心口。
那里的衣襟略微的敞开,受伤的紫黑痕迹像是靶心,仿佛为她准备好了,只待她动手。
顾眉妩缓缓地举起簪子,锋利尖锐的顶端垂直的冲着那人的心脏,仿佛能看见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她满身。
她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剧烈的颤抖着,可是望着步竹欢的脸,她竟无力的发现,下不了手。
“小东西。”熟睡之中的步竹欢却忽然唰的睁开了眼,开口音色甚是清醒,他用那只受了伤的手攥住她举在半空的手腕,“你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