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近了沈南渡身边,才悄声说道,“江湖风闻,鸳鸯谱残本,出世了。”
这句话,除了沈南渡自己,只有离他最近的乔画锦听到了。
她与沈南渡对视一眼,只在彼此眼中看到两个字——天意。
失传已久的鸳鸯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现世,除了天意,沈南渡想不到别的解释。
百年不遇的媚骨,重见天日的鸳鸯谱,如今一齐出现,步竹欢,看来是你作恶太多,天要亡你,怨不得我。
沈南渡示意通报的弟子在旁候着,开口叫停了正在练习基本功的顾眉妩:“眉妩,师父要和你画锦师姐商议要事,今日就先教你这么多,接下来便叫你师兄们带着你练习马步吧,不许偷懒。”
顾眉妩随意抹了一把额上细汗:“是,师父。”
遣散了众人,沈南渡复问刚才传话的弟子:“说清楚,鸳鸯谱现在在何处?”
“报告师父,是饮鸩山庄的庄主得到了半本残谱,他放出话来,明日午后日落之时,要举行夺宝大会。”
“饮鸩山庄…”沈南渡目光一闪,沉声道,“竟是…公子许毒吗…”
饮鸩山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庄,庄内种有许多奇珍异材,稀世灵草,庄主许毒一双妙手,医术无双。
只是,这饮鸩山庄最擅长的,并不是制药,而是制毒。
几年前的一次武林密会中,各个黑白门派悉数到场,比的,便是毒。
那时许毒尙是无名之辈,世人只知月慢谷制毒了得,许毒与步竹欢两人奇招频出,过关斩将,战赢了众人。
两人战得难解难分,可到最后,那却是这么多年步竹欢输的最惨,最落魄的一场比赛。
更是这么多年他输过的唯一一场比赛。
许毒因此声名鹊起,几年之内,成立了饮鸩山庄,将一批医学奇才招入麾下。
他虽实力不凡,却为人低调,极少惹是生非,所以得人赠了个“公子许毒”的美名,大家都觉得颇为适合,如此,便传了下来。
只是,这位万事低调的逍遥公子忽然不知从哪里得来了鸳鸯谱,更是破天荒的要举行什么夺宝大会,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想到此处,沈南渡有些起疑的问道:“消息何来?尽述详细。”
弟子事无巨细的答道:“是饮鸩庄主贴了告涵,说这鸳鸯谱是他偶然所得,得来时只有四章残本,只是饮鸩山庄,女子皆不习武,留剑谱无用,还会引来争夺,徒增事端,他恐日后不堪其扰,这才将鸳鸯谱献出,以绝是非,只是他还说,想要夺宝之人,必须带上自己的一样宝物同他交换,方才公平。”
既要远离是非,又要树立声望,既要扔掉对自己无用的烫手山芋,又要拿得对自己有利的奇珍异宝,滴水不漏,一箭数雕,倒像是他公子许毒的所为。
沈南渡又问“那剑谱,可能保真?”
弟子答:“许庄主说,那鸳鸯谱扉页上有六个字,一听,便自有判断。”
沈南渡问:“哪六个字?”
“媚骨出,鸳鸯现。”
“媚骨出,鸳鸯现…”沈南渡默默念叨着这句话,半晌,屏退了那传话弟子。
未免,太巧,也太准了,他才刚刚救了顾眉妩,鸳鸯谱便现世了,莫非真的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可天下一切凑巧之事,除了天意,还有一种可以另作解释,那就是阴谋。
毕竟许毒这些年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摸不清他的心性底细,是正是邪,是敌是友。
乔画锦却在这时唤他:“师父,依弟子愚见,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沈南渡不置可否,淡淡的道:“说说吧。”
“若剑谱是假的,我们不过是白白折腾一趟,却也能摸清公子许毒的心思和立场,可万一剑谱是真的,白白落入步竹欢手中,岂不是难以收拾?”乔画锦话锋一转,“依我看,哪怕这夺宝大会是个圈套,也针对的不是我们。”
沈南渡不语,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乔画锦。
不愧,是他最为得意的大弟子,连心思都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若这夺宝大会真是个陷阱,那么有一个人,必定会自投罗网。
步竹欢。
明日一战,步竹欢非到不可!非胜不可!
按鸳鸯谱上那六个字所言,剑谱现世,意味着身怀媚骨之人也已出现,若二者相遇,练成鸳鸯剑法,与封情术相克,他步竹欢的日子,恐怕就不会那么舒坦了。
他本就是凭借封魂术与封情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恣意妄为至今,多少人想要将他除之后快,他又怎会放任区区一个顾眉妩成为他的心腹大患,挡他前路。
他应该是早就知道顾眉妩身上的媚骨,可是没有鸳鸯谱,她也不过是个细弱娇媚的小丫头,扑腾不起什么大的浪花。
自傲自负如步竹欢,当日没有早早将顾眉妩杀掉,大概是因为实力太过悬殊,一眼便看得出胜负。
无趣。
只是,古今多少英雄,皆毁在一个狂字上。
等他将她看做对手的时候,还足以与她抗衡吗?
沈南渡不知道,步竹欢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要赌,步竹欢生**赌,不赌钱财,赌命运。
一败难求,强敌不遇,寂寥,寂寥。
要赌,赌才有趣。
沈南渡琢磨了这么多,久久无言,乔画锦以为他尚存犹豫,低下身子请命道:“师父,弟子愿意犯险。”
沈南渡回过神,深深地忘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了她一句:“胡闹。”
她哪里是步竹欢的对手。
步竹欢爱赌,沈南渡却不爱赌,更不爱用乔画锦的安危去赌。
他远远眺着庭下花树林立,轻描淡写的说:“不是你去,是我去。”
“不可!”乔画锦一时急得冒犯了师徒位份,也不自知,“你还有伤!”
沈南渡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声音里却沾了点不易察觉的暖融笑意:“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