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夜歌城真是多事之秋,就像如今的暮春时节,往日的繁华静美被近日来接二连三的坏消息雨打风吹去,仅余一地的残花败叶。
一向以端庄文雅出名的大公主竟然是个淫奔放浪的荡妇!
这真是个惊天大丑闻,给当今天乾皇室蒙羞。皇家连遮掩都没法遮掩了,大公主公然在天下名刹济恩寺的大雄宝殿与其表弟宣淫,夜歌一众贵女亲眼目瞩,直到济恩寺大住持来后才得以阻止。
济恩寺住持认为这是皇室公主藐视佛法、藐视济恩寺,公开宣称从此不再接待皇室女眷!
还有一个令夜歌贵介公子嗤笑不已的消息则是,当天与大公主密室偷欢的男子,孔国公的庶子孔尚夷竟然是个太监,众贵女们当日不小心撞见这一幕,回家洗了整整一周的眼睛,直呼晦气。
想当初这位孔公子壮着自己的姨母是皇后、父亲是国公爷,区区一个庶子架子摆的比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贵公子还大,出门必坐镶金画壁的香车,打扮的好比宋玉再世,见了他们也是爱搭不理。如今可好?
听说他被孔国公捉回去打了个半死,当天就被扔进了大理寺,孔国公对着这一天过得胆战心惊的大理寺卿言:逆子无法无天,竟敢有辱天颜,玷污佛法,国公府教养不力,无法再管,请大理寺卿帮忙处置。
大理寺哪里敢随便处置,这好歹是国公府的公子,谁知道国公府哪天心疼起子息来,不把他大理寺卿的脑袋给拧了?却也不敢不收,好歹收拾了一间单人间给人关着,还特意派个狱卒照料,却哪知孔尚夷当日羞愤交加,再加上被国公急怒之下打的太狠,当夜就发起了高烧,水米不进,第二天竟然就一命呜呼了。
在夜歌城颇为清净的雅筑轩茶楼里,楼上的一间雅室茶香袅袅,对坐的两人仿佛只是一副静止的画,一个只管看着桌上茶杯沉思,一个只对着窗外远山发呆。
听着室外传来的满耳朵八卦,风卿终是收回远望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君允道:“那天谢谢你派了暗卫助我,不然我恐是不能全身而退。”
眼前的茶杯好像是忽然长出了什么花儿来,君允凝注半晌,抬头眸光暗沉,“你是扶风楼的暗主,保护你是他们的职责。”
风卿笑了笑,不置可否。扶风楼保护她的暗卫她基本见过,他们最擅长的其实是刺探情报,武功却并不绝顶高深。那天的四名暗卫却是武艺超群,若不是他们突然出现,武功平平总凭着小聪明取胜的她恐怕真的就着了大公主的道,将比大公主当日还要羞耻万分!
所以,她今天才会约见君允,想向他当面致谢。
如此,就算是恩怨两清了吧。往日的怨,到得今日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计较。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应非潜。
她仰头如喝酒般饮了杯中的茶,也当真饮了酒般,眼中激出几许水光,“当日皇上的赐婚,你便当不存在吧,我会去让父亲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定不会扰了你和孔小姐的姻缘。”
君允猛的抬头,“不必!”
她侧过头,不想看他勉强的表情,“你不要在意我家那个时辰之说,不过是祖母与父亲迷信。”
“我说不必!”
……
风卿不再说话,她觉得约莫茶汤确实太浓了,令她喉头有点涩。
对面的君允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却说的是另一回事。“皇宫今天传来消息,皇后今早醒了。不过你不必担心皇后,她如今没空管我们。”
风卿的眼睫如风中蝶翅,微微扇了扇,抬眼看了看君允,“如何就好了?”
却见君允的脸上竟漾出几分笑意,“恐是你这次做的太好了,令她无法再安心病下去。”
皇后确实无法再病下去了,她本想通过此次病重,让白国丈的门生故旧及朝中众人逼皇上表个态,却不曾想一向可以依仗的女儿出了事,还是个能让她们母子三人坠落深渊的大事!
当晚她便服下解药。对,之前她不过是服了南疆秘药,才会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第二天皇后宫中便传来喜讯,一个原本籍籍无名的从五品太医主簿一剂药下去,竟然救醒了皇后。原本这个主簿不够格医治皇后,怎奈从正一品的太医直到各院士无人能医的了,眼看着皇后就要不行了,当这位主簿弱弱的说了声,在我家乡有个土方,似乎有人用过甚是灵验,其他御医自然将救命稻草般把他拱了出来。
好在当真醒了,而且当天下午就能喝下一碗粥。
不过皇后醒来运气着实不好,当她的大宫女吞吞吐吐把大公主的消息告诉她后,她眼一闭差点又厥过去。
当天下午她便命人把大公主送进了宗人府,发话任由宗人府处置。
同时她命人将她抬到御书房前,取下凤冠跪地痛哭,言都是自己管教不当,才会养出了这么个不孝女,给皇上与天乾蒙羞。并请求皇上废了她的后位,以谢天下。
皇上当然不好因此废了她的后位,公主也是他的女儿,教养按理来说他也有份,因此废后岂不是他也得禅位?
他只是命人又将皇后抬了回去,并着令御医好好诊治。将大公主交给宗人府处置的决定他却没撤,还严令好好审查,若情况属实从重处置。
宗人府宗令君方则这天令五夫人备了桌酒菜,在小院里对风独饮,饮一口叹一口气,不多时,一壶酒便空了。
二门处小厮报大理寺卿来访,他摆摆手让传,不多时大理寺卿白洗手持一方画轴进了来,“君兄,外面风高天黑,你倒是好雅兴,竟对花独酌,也不叫上兄弟我对饮。”
君方则摇摇头,看向他手中画轴。“怎么?题好字了?”
打开来对着灯光仔细品鉴一番,“白老弟的字果然逸兴旷朗,与我这幅松山揽月图堪称绝配。只是这以后啊……哎!”
“小弟方才就想问,君兄这是有何难事,竟如此愁眉不展?”
君宗令拿过酒杯为他满上一杯,“白老弟你又不是不知,皇上与皇后将大公主扔入我宗人府,公主却又是那等罪行,如今要我来全权处置,老兄我虽是宗令,却又该如何去判?即便判了,到时候罪名又要如何公布?只怕一个不好,到头来不是皇上怪罪,就是遭了皇后记恨啊。”
“哎,这倒也是,在我大理寺卿如今关着几名赶也赶不走的犯人,却也是令老弟如接了一手的烫手山芋啊。”
“哦?此话怎讲?”
“这几名犯人自称是大公主强抢来的良男,逼做男宠,我待以没有实证不接案,奈何他们却赖着不走,想尽办法进了我大理寺的大牢,多少年来,老弟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想坐牢之人。”
“看来,夜歌将乱啊。”
……
两人沉默对饮几杯。
忽然,白洗酒杯一顿,双眼灼灼看向君方则,“诶?君兄,小弟倒有一计。”见君方则大感兴趣的看来,他不禁将头凑过去,“君兄你说,大公主是因谁出的事?”
“这个不是全夜歌都知道的事么?因与孔家那小子……”
“正是!大公主身份尊贵,你动辄得咎,何不将罪责……”
“可是国公府同样不好得罪啊,孔国公也是皇后的妹夫。”
“嗳?君兄你如此便迂了,孔家出事那小子,你想想,那是皇后的亲外甥吗?不,那不过是一个妾室出的庶子,况且,已被国公责罚之后不治身亡。你想一想,用一个已经去了的庶子,换大公主更好的声誉,皇后与国公府,还会怪罪你吗?”
“妙哉!白老弟!来,满饮此杯!”
“只是,主意虽妙,却是要怎样才能推到孔家庶子的身上?”
“此事,我却是方才才想到的。你可记得我刚刚与你说的那几个赶不走的犯人?这几个犯人在之前的诉状里称,大公主用南疆的秘药控制他们这些抢来的男宠,而这秘药的来历,倒是有几分意趣,竟是说这个孔家庶子对公主倒是有几分痴情的,见不得公主一丝不开心,为了她竟甘愿帮她驯服家中男宠,与自己分宠。而这秘药,就是他家一位来自南疆的老花匠提供。”
“如此——”
“如此,君兄何不顺水推舟,一番审查之后宣布大公主与男人公然在济恩寺宣淫是因为中了孔家庶子的南疆秘药?公主曾经名声不错,与此时形象大相径庭,皇室乐见此结论,百姓也能接受此结论,岂不皆大欢喜?而君兄你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位花匠,让他承认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