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地方很难打到车,陶婧习惯性地摸兜里的手机,打算用打车软件叫一部。
大衣口袋里空空如也。
陶婧心慌一下,顺手去摸另一只,触到一张相片,借着路灯的光,看清是她和陈启以及女儿的第一张合影。
心里细细密密的疼,如千万只蚂蚁啃噬。
女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爸爸说妈妈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黑暗的屋里,他站在凳子上利落地换下灯泡。
咖啡馆内,他怀里的香水味熟悉又好闻。
吃饭的时候,他把她平常爱吃的菜加进她的碗里,他生气地把菜全部拨回自己碗里的样子。
还有刚刚,他将她堵在墙角,在她身上肆意纵横……
忽而她又想起,那****在西餐厅里,众目睽睽之下强吻她,以及得不到她的回应,他愠怒地摔门而出……
陶婧忘了手机的事,闭了闭眼睛,捏紧手里的相片,深吸一口气,脚步一转,折回去。
她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哪怕只是逢场作戏,有些事情也该对他坦白。
陶婧原路返回,大铁门紧紧关着,各扇窗户透着灯光,和走前一样。
陈启刚走不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这么早回来。
这样进去还有意思吗?
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手机来。
大概落在家里了。
铁门的密码陶婧还记得,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换。
她凭着记忆按了几个键,居然开了。
再是屋里大门的指纹锁,陶婧试着将右手食指按上屏幕,没过会儿听到开锁的提示音。
陶婧一怔,在门口呆立片刻,一时缓不过神。
有一种莫名难解的情绪包裹着她。
比感动更深、更复杂的情绪。
门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她一直期盼的,温馨和爱。
她忍不住要给他打电话。
步履跌撞慌乱地上了楼,打开书房门才那一刻才想起楼下茶几有座机。
书房里静悄悄的,灯大亮着,陈启的笔记本开着,屏幕已经暗了。
果然在门后面找到了手机,躺在厚厚的地毯上,呼吸灯一亮一亮的。
陶婧划开屏幕,有五个未接来电,全都是李瑞的。
她怕李瑞有急事,赶紧给回过去。
这回轮到李瑞不接电话,陶婧又打了个,还是没通,干脆发了条短信过去问。
做完这些,陶婧才给陈启打电话。
她深呼吸一口,按下一串号码,陈启半天没有接电话,她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不肯接电话,殊不知陈启为了接电话,没料人行道冲出来两个小孩,猛打方向盘,小孩虽然避过去了,撞上了旁边车道上的一辆保时捷。
保时捷不经撞,引擎盖翘起,损毁异常严重,陈启的车相对而言稍好些,车尾和侧门都有不同程度的凹损。
两辆车堵在要道,行人车辆渐渐围聚过来。
陈启打开车门走下去准备检查一下车子,听到人群里有人说保时捷的车主受伤了。
陈启脚步一顿,转了方向,扒开人群。
人已经被拖出来,路灯昏暗,看不清面容,但从穿着和打扮看来,年纪还很轻,伤集中在头部,地面上一滩深迹。
场面乱哄哄的,交警和救护车很快到了,手忙脚乱地把人抬上车,陈启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人被送进急救室,陈启从车主身上摸到他的手机,翻开通讯录第一页,给他家人打电话。
响了好久,对方才慢吞吞接起,那边很吵嚷,音响刺得耳膜爆炸,陈启不自觉蹙了蹙眉心,语气却平常,“你好,我把你弟撞了,现在在市医院,麻烦你过来一趟。”
那边一听,急了,“你说什么?我弟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嘟嘟的忙音。
方嘉骂了一句脏话,走回去收拾东西。
一帮姐们兴致正高,见她要走,不高兴了,“方大记者有新情报?”
方嘉顾不得和她们解释,拎起包,不忘一个个飞吻过去,甩手一沓钱拍在桌上,“你们玩的高兴点,这次算我的。”
她这个宝贝弟弟,方家就这么棵独苗,方父方母对他们姐弟俩一视同仁,只是上头四位老人宠的厉害,现如今二十有三,不务正业,挥钱如土,真正的纨绔子弟,没让人省心的时候,方嘉不知他又闯了什么祸,刚才那位打电话的也没说清楚什么事就赶着投胎似的把电话挂了,方嘉又急又慌,车开的又疯又野,冲到市医院楼下,停好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进电梯。
一问下才知道有一个开保时捷的车主受了重伤,十多分钟前被送进来,人现在还躺在急救室里。
方嘉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煎熬着每一分每一秒。
“请问你是病人的姐姐吗?”走过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问她。
方嘉被人刺了一下般的从座椅上弹跳起来,眼睛盯着医生的,诚恳又急切,“是的是的!”
医生戴着口罩的脸没有表情,连声音也是平板无波的,“你弟弟的医药费陈先生已经付清了,他让我向你转达,如果后续有什么事可以和他电话联系。”
“陈先生?”
医生解释道,“就是撞了你弟弟车的那位先生,他说你有他的号码。”
医生说完就走了。
陈启给方嘉打完电话以后就离开,毕竟他是肇事者,他没有想要逃避责任,所以在电话里直言不讳说自己撞了方嘉的弟弟。
发生车祸,逃跑是最不理智的,那么多双群众的眼睛都看着呢,还有交警的笔录以及事故发生时探头已经拍下来一切。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企业家,一个公众人物。陈启心里明白的很,这种事大多能用钱摆平,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他出了医院,现在车子也没有了,只能打车回去。他想到酿成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那个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
他站在路边,掏出手机,通话记录里最顶上的那个名字很显眼。
陶婧。
陈启无奈的笑了一下。
现在也只有这个人可以搅得他心神不宁。
唯此一人。
这次车祸便是证据。
他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边给陶婧打电话。
陶婧打不通陈启的电话,在书房里呆坐了片刻,正犹豫着要不要走,楼下铁门声响,很快女儿童稚软绵的嗓音从楼梯口跳跃着蹦上来。
她叹了口气,心想看来今晚走不了。
书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探进来一颗小脑袋,一双乌黑大眼睛往屋里四下一转,陈雨馨走进来,蹦蹦跳跳的,“妈妈,爸爸去哪儿了呀?”
陶婧把女儿抱到腿上,“爸爸有事出去了。”
陈雨馨撅起的小嘴可以挂葫芦,“爸爸答应过我的,晚上要帮我做手工。”
“寒梅,爸爸太忙了,你要体谅一下他,什么手工,妈妈也可以帮你做。”
陈雨馨摇头,“不行的,老师说这个一定要爸爸妈妈和宝宝一块做的。”说着从陶婧的腿上滑下去,拉着她走出书房,“以前没有妈妈,手工都是爸爸和容奶奶做的,从今天开始我有妈妈了,手工就要爸爸妈妈陪我完成。”
现在幼儿园奇奇怪怪的创意活动特别多,陶婧托着下巴坐在一堆材料面前手足无措,这方面陈启比她有想象力的多,可惜他今天不在。
左等右等陈启还不回来,陈雨馨就寝的时间到了,陶婧哄她睡,她偏要等陈启回来不可,她说爸爸不给讲故事听睡不着,陶婧说今天晚上换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陈雨馨一听,欢欣的拍手。
十点了,陶婧想再晚等陈启回来,她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决定先哄下女儿睡着再打车回去。
陈雨馨洗漱完毕,躺进自己的小被窝里。
“上次爸爸讲到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今天妈妈给我讲后面这个故事。”
陶婧坐在女儿身侧,翻到白雪公主那一页,往下再翻一个故事,“我们今天听一听美女和野兽的故事好不好?”
故事讲到一半,突然电话进来,陶婧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李瑞。
隐隐有些失落。
还未等陶婧说话,便听李瑞道,“陶婧,你现在在哪儿?怎么还没回家?”
陶婧愣了一下,他怎么……
她总不能告诉李瑞自己在陈启家,不下意识想找个借口盖过去,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我在外面……”
话还没说完,李瑞截断,“我今天看见你和陈启在一起,还有他女儿。”
陶婧说不出话来,心剧烈跳动着,隔半会儿才说,“……你看错了吧……
李瑞并不真的看见了她和陈启,只是拿这话去探口风,验证自己的猜测罢了。陶婧的回答让李瑞吃不了准,但是她的犹豫对他来说不啻为另一种默认。
“你和我说实话吧陶婧。”李瑞不喜欢拐弯抹角。
陶婧觉得事情发生突然,而她和陈启的事情是隐私,没必要对每个人和盘托出,李瑞逼得紧,她只好打马虎眼,“什么实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雨馨等着妈妈给她讲故事听,电话没完没了的,她有些不高兴了,皱起小眉头看着陶婧,“妈妈,你还给不给我讲故事呀?”
陈雨馨吐字清晰,发音准确,“妈妈”两个字准确无误落入李瑞的耳朵。
陶婧去捂话筒已经来不及了。
李瑞的声音还算平静,“陶婧,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见个面把话说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