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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凡是皇帝,都多多少少地有一些疑心病,或者说是被迫害妄想症,只是程度深浅有所差别。当今圣上也不例外!

先帝子女众多,女儿还好,就那么四五个,还都早早地出嫁了,还差不多都是送去和亲,留在京城的就只有一个,对于今上造不成什么威胁,今上也乐于做个面子工程。

可是兄弟们就比较讨厌了!

先帝十几个儿子,本人又比较长寿,长寿到足以令这些儿子都长大成人,在朝堂上挥斥方遒了。作为老爹,看到自己的儿子们有出息,自然是十分欣慰的。可是作为皇帝,看到自己的兄弟们有出息,那么完全就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今上的兄弟们,在先帝还在的时候,都还算是老实,毕竟自己老爹的儿子多,死了一个两个的,那完全就不是事儿,一点儿都不心疼,谁要是敢“上进”,直接就被先帝摁死了。

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人能够忍受有人觊觎自己屁股下面的龙椅,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这是来自于某个倒霉蛋的亲身经历!

所以那个时候,大家就算是彼此势同水火了,也是在私底下过招,明面上,大家还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可是今上登基以后就不同了!

作为一个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的皇子,今上能够继承大统,虽然大多靠的是真才实学,还有实打实的功劳,可是不得不说,确实还是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在作祟的。所以其他自认为更加有能力、有资格的人表示不服气,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可是,别人表示可以理解,不代表已经成为九五之尊的这一位也会这么想。今上登基以后,老天爷还算是给面子,刚开始的几年,既没有发生天灾,也没有发生人祸,除了去处理一些日常政事之外,今上还能够留下不小的精力放在别的地方。

比如说,收拾那群让他不省心的兄弟!

从庆熙元年到庆熙五年,今上有计划、有预谋,全方位、全层次,多角度、多路线的行动,终于将自己那些让人头疼的兄弟,收拾得差不多干净了。先帝一共十几个儿子,八成都折在了这里,被今上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砍了个干净。宗室、大臣被牵连的更是不计其数!

庆熙六年的新年,进宫赴宴的今上兄弟,竟然就只剩下了四个,之后的十几年间,也不知道是被之前的事情吓破了胆子,还是真的到了年纪,抑或者是有人做了手脚,又有三位陆陆续续地“病逝”,到了现在还顽强地屹立在朝堂之上的,就只剩下那么一位了。

留下来的这一位,封地在韩,所以就是韩王。韩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当初夺嫡的时候,虽然也有想法,可是因为出生得太晚,朝堂上的势力早就被兄长们瓜分干净了,所以纯属就是凑数的。这在当时看来是劣势,可是到了现在,却成了他保住性命的关键了!

今上总不能真的把兄弟都干掉,所以就把韩王留下来,时不时地招进宫去伴架,赏赐一些东西,当做遮羞布了。当然,权利什么的,就不用再做梦了!就算是今上敢给,韩王也不敢要了。

顺利地将兄弟们手中的权利回收,今上也算是舒了一口气,任谁身边环绕着这么一群如狼似虎的人,也不能放心啊!拔掉了眼中钉肉中刺,顺便狠狠地震慑了一把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今上总算是能够睡一个安稳觉了。

除了对于权利抓得太紧,看得太重,对于兄弟过于凉薄,以及一些皇帝都有的通病之外,今上总体来说,还算是一个好皇帝,之后的十几年,今上励精图治,朝廷上政治清明,一片欣欣向荣,老百姓的日子也渐渐地好起来,除了少部分人之外,倒是也不少人忘记了今上刚刚登基之时的雷霆手段。

不过,林玉婵却知道,现在这种平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用不了多久,就要被人打破了。打破这种平静的不是别人,正是太极宫里面的那位圣人。

安静了十几年,这位圣人的手段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绵软,反而更加凌厉!

对于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都能够下手斩杀,更何况是其他人,偏偏有些人被今上这些年来的宽厚所迷惑,竟然真的以为被叫做“圣人”,就真的是圣人了,吃了几天素,就真的是个菩萨了。

庆熙二十二年,是极不平常的一年!

既今上的兄弟之后,这一次倒霉的,是那些开国功臣之家,尤其是那些军功起家,到了现在依然握有兵权的武将之家。

当然了,虽然今上想要收回权利,但是对于这些功臣,还是没有把事情做绝,至少这些人都保住了性命,只是被除官削爵,没收家产,贬为庶人,之后流放而已,这可比先帝的那些儿子们的的下场好多了。到底不能做的太过,今上年纪大了,手段也圆滑了一些。至于那些人到了流放之地以后的事情,那就没有多少人关心了。

二十三庶人案,之所以被叫做“二十三庶人案”,就是因为牵扯其中,被贬为庶人的开国功臣,世家勋贵,皇亲国戚加起来,领头人一共有二十三个。

这二十三个人,以及他们的直系亲属,虽然只是被流放,但是被牵扯进来的,却不仅仅只有他们而已啊!

这些人为什么会被圣人忌惮?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多么有能耐,而是因为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下属、亲信、旧部、故友、姻亲,这些林林总总,结成了一张大网。这些人虽然自己连带着家人逃过了一劫,可是身边的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些人才是圣人的主要目标!

二十三庶人案,涉案人员多达数万人,三分之一都被判了斩首,余下的三分之二,被流放到穷山恶水,后来还引起了另一桩祸事,不过那些就是后话了。

林玉婵虽然对于这段往事没有什么直接印象,可是后来也曾经听亲身经历过整件事情的人说起过,当时的京城,空气里面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刑场的地面都被鲜血染红了,

之前是没有想起来,也就罢了,一旦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林玉婵的大脑瞬间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快速运转起来。

林玉婵当然不可能想着去救人,那些人和她可没有什么交情,她又不是圣母。也没有想着要去投资几个潜力股,单看她的年纪就知道不现实。

林玉婵想的是,如何让定国公府平安地度过这次危机,同时从里面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并不是林玉婵的空想,里面其实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二十三庶人案,和定国公府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有关系,其实关系也不大!虽然说出来可能有些对死者不敬,可是林玉婵还是想说一句,林成茂的父亲死得好。

前任定国公去世的及早,就只剩下林成茂这么一根独苗,当时林成茂的年纪幼小,辛老夫人一介妇人,虽然出身不低,可是出嫁之前也不可能学过如何处理外面的事情,她的战场从头到尾就只在后院。所以在老定国公去世以后,辛老夫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整合和继承林家在军中的势力,林成茂当时就更加不可能去做这些了。

所以老定国公留下的政治遗产理所当然地就由今上接手了。而留给林成茂的,除了祖上的英雄事迹,就只剩下一个定国公的爵位了。即便是之前有些故交,可是有了十几年的空窗期,等到林成茂成年以后,开始出去走动的时候,关系也都淡下来了。

当然今上事后也不是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林成茂的礼部尚书之位今上证明,若是没有这一层缘由在里面,任凭林成茂有万般才华,也不可能三十出头就执掌一部啊!即便是最为清闲、最没有实权的礼部,也绝对不可能!

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定国公与二十三庶人案,应该是没有什么牵扯的,毕竟定国公府还有多少家底儿,太极宫里面的圣人可是一清二楚,一开始就将林家排除在外了。像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对于今上来说刚好可以留下做一个牌坊!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开始设想的挺好,不过架不住后来事情像是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有些人是自己倒霉了,想拉两个垫背的,有些人是希望能够戴罪立功,有些人是想借机铲除政敌,所以牵扯其中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一手导演了这件事情的圣人,都有些收拾不住了,只能连忙喊“停”!

定国公府本来是不应该这样倒霉的,可是谁让林成茂的正妻姓卢,是长信侯府的嫡女呢?!

长信侯府,也是开国功臣之家,虽然没有曾经的定国公府那样显赫,但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而这一代的长信侯,也就是卢氏的同母兄长,正是那二十三个庶人之一。这件事情之后,卢氏一族就被流放到岭南了。

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一旦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可是血脉亲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断了的?!

卢氏作为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定国公又看着是一副安稳的样子,长信侯府有这么一门儿姻亲,在生死关头,怎么可能不求到林成茂跟前,抓住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林成茂就这么被自己的大舅哥给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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