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庆城路上,段墨舒正和许佩凌与官桂两人日夜兼程地赶路,已至黄昏,若是不寻了一处好好休息,恐怕舟车劳顿,反而事倍功半了。
许佩凌与段墨舒说明了此中道理,段墨舒认为很对,就决定在附近的酒家中住了下来,三人入住三间屋子,官桂原本想要与太子殿下同住一间,可段墨舒生怕目标太明显,就拒绝了。
于是,三人在天字号的三间客房上住下。
许佩凌剑术了得,虽然身负重伤,可是内力并无完全消散,上楼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一股鲜活的气息在紧随其后,他小心地来到了段墨舒的身边,说道:“太子殿下,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
段墨舒寻思了片刻,说道:“许侍卫多虑了,若是真的有人跟着,我们怎会不知。”
当今世上,还没有几个人可以逃过段墨舒的迷幻之术,再加上许佩凌这一个大内高手,自然可以清楚地分辨出背后有谁。
许佩凌环顾四周,都是些平常打扮的生意人,确实也不像是有人跟着。
只是某种诡异的气息好像从一开始如影随形,从药林谷与完颜红菱一别后就摆脱不掉。
“太子殿下,属下已经让厨房做好了东西送上来的。”
三人在一间屋子中坐定之后,官桂轻轻地关上门,低声说道。
段墨舒将左手小心地往下放了放,一路上为了不暴露出自己受伤的事情,段墨舒始终端着手。
好不容易才能放松片刻,有血液不断从纱布里头渗出来,疼痛从掌心蔓延开。
“官桂,去拿水来,我要清洗伤口。”
段墨舒将左边的衣服褪下,露出了渗着血的绷带来。
洛盼桃这个小姑娘下手从来都这么狠,当年他离开的时候,洛盼桃也在他的手上留下了牙印,说是为了留下三年之约,这么看来还是有点当年的风骨的。
想到这里,段墨舒微微地笑了一下。
许佩凌走上前来,小心地看了段墨舒的伤口之后,已经翻卷出了鲜红色的皮肉来了。
“太子殿下,您这伤口恐怕不是被捅开这么简单,洛姑娘这么会用毒,会不会在上面动了什么心思?”
段墨舒微微叹了一口气,就算知道她动了什么心思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自己这条命就是她的了。
若是不用掌管这江山,他把自己全部交给了洛盼桃又有什么关系。
段墨舒无奈地说道:“她应该不会吧,不过是梦中的一场游戏,没事。”
哼——
房间内传来了官桂的嗤之以鼻的声音,段墨舒抬眼一看,这个老奴才已经麻利地端来了一盆温热的水,肩上还披着一条白色毛巾,眼神很不服气。
“官公公这是在为太子殿下打抱不平呢。”
许佩凌已经看透了一切,将腰中的佩剑放在了桌子上,青石宝剑削铁如泥,外观又是这般厚重,平日里许佩凌不能轻易示人,这会子终于可以放下了。
官桂将脸盆放在架子上,拧了一把毛巾,小心翼翼地呈递到段墨舒的面前,笑着说:“太子殿下之前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不敢再说洛姑娘的坏话了。”
那日洛盼桃装模作样在段墨舒的手上种下断魂之毒的时候,官桂因为仗义执言后来被段墨舒训斥了一顿,后来也知道自己是误会了洛盼桃,从此也不多嘴。
只是看到段墨舒手臂上触目惊心的血窟窿,还是觉得打心眼儿里的疼痛。
段墨舒接过了洛盼桃递过来的毛巾,蹙眉说道:“老奴才,这么多不情愿在脸上写着呢,还在这里和我装蒜。”
伤口结了一小块的伤疤,但被毛巾涂抹过后又汩汩地往外流着血,段墨舒咬牙着,伤口就是这样子的,虽说不断地挑开会增加疼痛,可是也能加速伤口的愈合。
吭哧吭哧——
有声音从墙壁处传来,许佩凌飞身来到了西边的墙壁上,小心翼翼地听着,段墨舒的眉眼之间瞬间有了警惕,和官桂使了个眼色,官桂连忙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整个房间似乎处在了静止状态。
段墨舒气沉丹田,只以内力护住任督二脉,不让气血上涌,太阳还没有下山,逆贼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要与自己对决吧。
段墨舒无来由地想到了前几日在寺庙中与段墨渊的那一场战役,命悬一线,若今天还来了这么多人,恐怕是招架不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佩凌的耳朵才慢慢地离了墙壁,顺手一挥,在四周用内力都结了结界。
整个空间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官桂看到段墨舒微微活动了筋骨,自己的动作才慢慢地变得流畅了起来。
“是什么人?”段墨舒问道。
许佩凌托着下巴,想了一想,说道:“轻功很好,手上没有重型兵器,擅长飞檐走壁,奇怪的是,似乎没有攻击性。”
许佩凌虽是大内密探,但是听力了得,最擅长的是从一些细细的声音中辨别出对方的武功水平,这也是段墨舒带着他更加放心的原因。
段墨舒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窟窿,官桂连忙走过,在一旁等着段墨舒的差遣。
“看来我知道是谁了。”段墨舒凛然笑道。
在与许佩凌的对视中,全然是一种了然。
普天之下,能够沿着房屋的四处自由穿行如入无人之境的,除了药林谷的那一位守谷人还能是谁呢?
这一路上她都未曾露了行踪出来,如今是按捺不住了吗?
官桂一头雾水,只好小声地问道:“太子殿下,奴才愚钝,您可不能欺负奴才不懂啊。”
段墨舒泯然一笑,什么时候就欺负他了,跟着他和许佩凌,反正不会有危险,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便是回瞪了官桂一眼,用白毛巾放在牙齿上,用力地咬合下去,体内再以内力逼出淤血,一时之间,伤口又多事血了。
官桂见状,连忙递来了纱布,小心地为段墨舒缠绕上。
完颜红菱那清秀的面庞又一次浮现着了许佩凌的面前,这一路上有这样的佳人作陪,也算是美事一件,许佩凌也不知道现在哪里来的心思,竟然对儿女之事想得这么多。
段墨舒想了一会儿,问道:“你说完颜红菱会不会找一个附近的地方住下?”
许佩凌摇了摇头,自有一份思量——
她这样的人若是直接投了店家,目标未免也太大了,以她这样好的武功,说不定在房檐之上过一夜也不算难。
只是如果这样,就当真委屈她了。
段墨舒颔首,完颜红菱跟来的目的虽然与绝命司中的叛徒脱不了干系,但是段墨舒担心的是在这后面更深层的原因。
完颜红菱是江湖中有名的神秘人,要轻易露面怎是易事,不妨今天晚上就试她一试。
“许侍卫,你想不想早一点和你的这个老朋友会面?”
段墨舒笑着问道,纱布已经慢慢地缠绕上了,官桂做事向来很利落,再加上段墨舒平日里没少因为这样的事情受伤,所以整个包扎过程一气呵成。
许佩凌的脸上浮现了一些疑惑,而后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有何好主意?”
段墨舒在许佩凌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许佩凌连声应答,之后饱食了一顿,等待黑夜的降临。
且说紧随其后的洛盼桃一拨人,因为早就摸透了段墨舒回京的行程,所以一路上很闲适——
反正洛盼桃身边的四个侍卫身上轻功了得,洛盼桃不需要费神。
一前一后就到了段墨舒下榻的酒家了。
“小主人,且听我一言。”
逸风在一旁小声地说道,彼时洛盼桃正在细细地研究要住进哪一间房间比较合适,却被逸风小心地拉到了一旁。
“大哥,有什么不妥吗?”私下里洛盼桃已经习惯了称呼逸风为大哥了。
逸风一双鹰眼警惕地环顾了四周,周遭的人都没有问题,但是客栈老板却有大问题,一般酒家谁会在厅堂中就点燃沉水香这样让人安睡的香料,可见八成是黑店。
等到逸风和洛盼桃细细说明了其中的顾虑之后,洛盼桃不以为然地说道。
“若是黑店,为什么段墨舒他们还是毅然地选择了这里,还选择了天字号的客房。”
其实心里早就为要与段墨舒会面而高兴到了极点。
掌柜的背后,天字号的招牌已经被挂出去了三间,以洛盼桃对段墨舒的了解,肯定是他定下的。
远处逸云慢慢地走了过来,看到逸风担心的神色,心中早就有了然。
酒葫芦咣当作响,掩盖不了逸云浑身的浪漫。
竟也帮着洛盼桃说了一次话了——
“大哥怎这般缩头缩尾?不就是黑店嘛,我们兄弟四人联手,谁更黑还不知道呢?”
便是摇晃了几下酒葫芦,发现其中还有烧酒,又兀自喝了起来。
逸风当头一愣,责怪道:“老二,这个时候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说着便狠狠地剜了一眼逸云。
这是他们第一次带小主人出来,若是有了什么差池,怎么去见过世的前阁主?
逸云似笑非笑的样子惹得洛盼桃心中得意。
洛盼桃在下头小心地给逸云竖起了大拇指,逸水看到了,心中更是开心,趁着酒劲,越发地来劲了。
“大哥,你可是关心则乱啊,我们再在这里啰嗦下去,就算别人不在意,也要开始怀疑我们了,不如就干脆一点,只要不显山露水,又什么好担心的?”
逸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个老二,只要有了美酒,什么都管不上了,远处的老三和老四看到漂亮姑娘,正在那里死命地撩拨人家呢?
见此情形,逸风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听小主人的便是。”
最后选了三间房,洛盼桃自己住一间,逸风和逸云住一间,逸水和逸火住一间,全部都选择在地字号房间,正对着段墨舒他们三人的下面。
“逸云,你刚才怎么回事,老是顺着小主人的话,她单纯不懂事就算了,怎么你也是这个德行。”
坐下来之后,逸风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语气里难掩的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