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对盯住张口便要反驳的许佩凌,“你这般拼死拼活的救他,焉知日后他不会背信弃义,对你横刀相向?”
前世,她并不知许佩凌竟与段墨舒曾有这般交情,竟能不顾自己一身的伤势闯入药林谷求医。要知,能闯进药林谷绝非易事!
许佩凌一凛,“这位姑娘,在下不知你为何会对段兄弟有此偏见,但在下这条命是他救的,便是日后他要取在下的命,在下也不会有二话。另外,在下所认识的段兄弟,有君子之仁德高义,又岂会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说着,他深吸口气,抑住心中的愤怒,盯着洛盼桃的双眼,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不管姑娘对他有什么偏见,若能救他,在下可以用这条命,换他的命!”
洛盼桃有些怔忡,她在许佩凌眼中,看到了不容错辨的认真与决绝。他是真的打算以自己的命换段墨舒的命。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能说什么。她有些恍惚,若是许佩凌与段墨舒有过命之交情,为何前世会闹得刀剑相向,不死不休?思及此,她心中对段墨舒的厌恶又更深了一层,有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朋友,他最后竟也能下得黑手!
“谷芽儿,还不快去!”谷长留挥手示意谷芽儿将人带走。
待许佩凌背着段墨舒随谷芽儿离开后,谷长留意味深长的对洛盼桃道:“他曾救过你。况且,为师说过,但凡入谷求医者,必不会见死不救!”
洛盼桃一滞,想说前世他救了她一次,可她却救了他无数次。然而,这句话她说不出来,也不能说出来。纵然是对师尊,她也无法将转世重生的事如实相告,更加不能说出曾用师尊亲授的医术帮段墨舒害死许多人的事。
她如嚼黄莲,满心苦涩。她知师尊必然是以为,她是在对段墨舒未如约来找她而一时气怒。她握紧拳头,良久才吐出口气:“师尊,徒儿知道了。”
谷长留拍拍她的脑袋,“小桃儿,你放心,等他伤好之后,若不诚心道歉,为师也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同意你嫁给他!”
洛盼桃摇摇头,极是认真的对谷长留道:“师尊,徒儿不会嫁给他。今次救了他,便当作还了当年的恩情,从此我与他再无瓜葛!”
谷长留一愣,随即叹笑:“罢了,罢了,为师管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了。”
其实,他也仅见过段墨舒一面。四年前,段墨舒拿着老友的信物来找他,请求他收洛盼桃为徒。那一次,他对段墨舒倒是印象颇佳,随后也隐隐知道了他与自家小徒儿的约定,只是后来得知了段墨舒的身份,便觉得他并非良配。故而,才在段墨舒未如约前来寻小徒儿后,百般劝阻小徒儿去找他。
四年里,他看着小徒儿心心念念着段墨舒,有时也曾想,若是小徒儿铁了心想嫁他,他便豁出这张脸面,也要让她嫁了。然而,自从那日小徒儿突然昏迷又苏醒后,性情便有了些变化,对段墨舒也不再那般牵肠挂肚。他不知小徒儿为何会如此,但打心底赞同她放弃段墨舒。
客房里,段墨舒躺在榻上,脸色苍白至极,仍未清醒。
谷长留带着洛盼桃进屋,他坐到榻旁,慢捋白髯,为段墨舒切脉。良久,他须眉一拢,看向一旁担忧紧张无比的许佩凌:“他中了鸩藤草之毒,加之身负重伤,毒素入髓,救活的可能性不足一成。”
许佩凌脸色大变,立时道:“谷医仙,您医术冠绝天下,定有办法!”
洛盼桃站在门边,冷眼看着床上的段墨舒。听到师尊的诊断,她不禁心中微疑。前世的此时,她虽已离开药林谷,但后来找到段墨舒时,也没听说他来过药林谷,更没听说他中过毒。难道,是她记错了?
谷长留笑了笑,“幸而你带他来了药林谷。鸩藤草乃至阳之毒,需以至阴之血为引,而老夫这徒儿恰是那万中无一的至阴之血。”
许佩凌登时大喜,朝洛盼桃一揖到底:“在下愿为姑娘驱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请姑娘能救在下的兄弟!”
洛盼桃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值得吗?”
许佩凌一怔,随即肃然点头:“值得!”
洛盼桃深视他眼,转头看向谷长留,谷长留也微笑着看着她。
她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救段墨舒,但面对师尊,面对愿以命换命的许佩凌,她竟拒绝不了。以师尊的脾气,虽则对来求医的人有诸多怪条件,但只要是同意诊治,必不会放弃。而对许佩凌,她更是害死过他一回。
罢了,这次便当还他一条命,从此两不相欠!
谷长留开出药方,洛盼桃领着谷芽儿转身离开了客房。
药房里,洛盼桃将谷芽儿碾好的药材盛好,随后拿起一旁的匕首,割破手指,将血滴入药汁之中。
她垂眸盯着鲜血逐渐融入药汁,心中又是一疑。当年她离开药林谷后,段墨舒又是如何解的毒?
两个时辰后,洛盼桃才端着熬好的药回到客房。谷长留已经离开,许佩凌一直守在榻旁。
段墨舒****着上身,周身大穴扎满银针,依旧昏睡不醒。他生得极好,五官如雕刻般分明,棱角分明,俊美绝伦,便是此刻不省人事,也不减半分俊朗,反而添了几分惹人心动的温弱。
洛盼桃冷冷盯着他的面容,这张脸她曾无数次在心底一遍遍描绘,也曾无数次痴痴的凝望,曾经,她思念着这张面容直至刻入骨髓,如今,她恨不得将这张脸撕碎!
她半分也不愿碰触段墨舒,谷芽儿不在,她径自将药碗递给了许佩凌。
许佩凌不敢有二话,接过药碗,好不容易喂段墨舒喝下了药,转头就见洛盼桃持着把匕首对准他。他一惊,连忙挡在段墨舒跟前,“洛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洛盼桃淡淡看他眼,将匕首递给他,凌空在段墨舒胸口两处穴位一划,“放半碗血出来。”
许佩凌愣了愣,“放血?”
“毒血聚于此处,不放出来怎能好?”
许佩凌顿了顿,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接过匕首,极小心的在洛盼桃所指的地方刺了下,血慢慢涌出。隔了半晌,直到接了大半碗,洛盼桃才叫停,拈针刺穴,止住了血。
洛盼桃端着半碗血离开后,许佩凌瞅着榻上浑无所觉的段墨舒,苦着脸咕咙:“太子殿下,您究竟怎么得罪了那位姑娘,说好的小半碗血非放了你大半碗才罢休?”
床上的段墨舒一无所觉,依旧沉沉睡着。
屋外,洛盼桃瞟眼手中的血碗,心中暗哼:让我用血给你做药引,不让你出出血岂能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