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墨渊现在在对洛盼桃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已经是心平气和了,而当初他在回想起这一段往事的时候,却是夜夜难眠,这些东西就好像是一个魔鬼一般,不断地箍住了他的心头人,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洛盼桃的眼神中慢慢地生发出了一点同情来,虽然对段墨渊这样的欣慰和心机没有办法存了认同感,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不为一个伟大的母亲感到悲哀,不管怎么说,爱是没有错的。
这么想着,就稍微地收敛了自己神色中的遗憾之情,只是露出了惋惜的样子来:“主人,请您节哀顺变。”
大概是对洛盼桃这样子的反应很不舒服,段墨渊稍微钉住了自己的脚步,他缓缓地打量起了洛盼桃来,说道:“洛盼桃,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看起来很是奇怪?”
洛盼桃的心里狠狠地一沉,难道说自己的心思中就是被看穿了吗?
不可能,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了,无论如何也不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这么想着,她已经平静地说道:“太子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因为属下对母亲和朋友完全没有认同感,但是至少是一个大夫,所以在听您说了之后虽有惋惜,但是没有更多的同情来。”
这么说着,就微微地垂落了自己的眉目,不知道为什么,洛盼桃总觉得,自从她慢慢地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之后,所说的所有的话都好像是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希望段墨渊没有听出其中的端倪来。
段墨渊如今正沉浸在自己的悲痛****,自然也是没有感受到她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推搡的,这么想着,就微微地颔首:“好,我跟你说,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耍什么小心机,我虽然爱重你,但是我也是个不接受背叛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有淡淡的清冷在两人之间慢慢地流转过去,洛盼桃稍微地低头,然后说道:“是,太子殿下。”
这么说着,两人才慢慢地去了,段墨渊来到了一处破旧的茅草屋前,这里早就是风霜刀剑给残害到只剩下一层的草皮了,左右没有任何人,看起来大家都走了。
段墨渊突然想到早前的时候,母亲总是从这条路上早出晚归地去了,段墨渊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也得与母亲一块早出晚归,小小的身体总是在母亲的那个箩筐中来回地晃荡着,他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颠簸中慢慢地形成的。
这么想着,就淡淡地说道:“你的童年是颠沛流离的吗?”
若是在平时,洛盼桃肯定是想不起来的,要不然就是会被脑海中的那个男人不断地暗示:你的童年自然是与段墨渊一样的。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在自己要被屠刀杀害的时候,是一个男子从废墟中将她解救了出来,而且将她送到了山谷中,这个男人的面庞虽然还是模糊不清的,但是声音中带着的清冷却是洛盼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而这样的声音,昨天她就听到过一次,是来自于段墨舒的。
“怎么,你是不是开始在回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看到洛盼桃的眼神中慢慢地生发出了暧昧不明的光亮来,段墨渊沉沉地问道。
洛盼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路出马脚来?
她连忙收敛起了自己的神色,淡淡地说道:“不是,只是主人在与我说到从前的事情,我就忍不住要想到段墨舒对我的母亲犯下的滔天大祸,还请主人不要生气。”
段墨渊听了,便是心满意足地颔首:“你说的没有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若不是因为命运将我们两个人完全地捆绑在了一起,我也不可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你,对么?”
洛盼桃看到段墨渊慢慢地凑近了自己的身体,强忍着不断翻涌上来的恶心感,淡然地说道:“这是自然,只不过主人带我来了这个地方,想要说的,恐怕不是只有这些吧。”
段墨渊微微地皱起眉头来,要说这洛盼桃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妖精还真是一点点没有错漏的,她总是能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本质给说明出来,让所有的小心思没有逃逸的可能性,他稍微地翻转了自己的扳指,才缓缓地说道:“没错。”
两人的脚步慢慢地靠近了那一处的屋舍,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在屋舍中不断攀爬的蜘蛛,洛盼桃有些害怕地躲藏了一下,其实可以理解,一个男孩子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长大,且要背负着自己母亲的深仇大恨,性格难道真的可以不扭曲么?
洛盼桃将眼神的余光落在了段墨渊的肩膀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右边肩膀上有十分明显的刀疤,应该是某一次为了防止自己的母亲被殴打所作的努力,但是那一次的抵抗导致了段墨渊直接被他的父亲用刀子砍伤了肩膀。
洛盼桃竟然泛起了淡淡的同情来。
“从前,我的母亲就是在这一处的灶台上做饭的。”段墨渊且说着,眼神中慢慢地多了苍凉来。
洛盼桃默默地颔首,在她的印象中,她所生活的那一处山谷,总是有一个十分慈祥的老者和一个相貌清秀的小童,他们总是对她有百般的礼让,这么想着,眼神中就慢慢地有了温情:“主人,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就算是怎么回忆,都已经于事无补了,不如就此打住吧。”
洛盼桃这句话已经算得上是有同情的意思了,一个人,不管身上背负的快乐或者悲伤太多了,终究是会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包袱,段墨渊这辈子什么都没有想,只想着复仇,怎么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细碎的功夫在慢慢地折磨他的身心呢?
段墨渊的眉头微微地皱起,他随手将桌子上的灰尘轻轻地一抹,那灰尘就完全地残留在了他的手上:“洛盼桃,你是不是以为心里头的痛苦就能与这灰尘一样,轻轻地擦拭了就能随风散去的?”
洛盼桃的眼神中慢慢地变得坚定了起来,她稍微地低下头去,然后才说道:“自然不是,只是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慢慢忘却罢了,否则折磨和受伤的人不是我们自己吗?”
似乎是有一记重锤狠狠地落在了段墨渊的头上,他微微地笑着,笑容中带着捉摸不透的意思:“怎么,你的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承载了仇恨让你觉得累了,所以你现在要放弃了报仇的计划?”
洛盼桃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从前也不觉得段墨渊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如今看着,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连忙说道:“主人这样说就是误会我了,我的母亲死得不清不楚,我自己都藏了深仇大恨的,怎么能不报,只是太子殿下现在功成名就了,完全可以不用在意从前的种种,我却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了。”
到了这个时候,段墨渊才会佩服起自己演戏的本事来,因为她分明已经回忆起了之前段墨渊与段墨舒相关的部分真相来,现在去要装出咬牙切齿的样子来,可是段墨渊显然是没有将洛盼桃的这话放在心上,他不过是用自己的手指头缓缓地敲击着桌面,然后说道:“我也算不上是功成名就,只要我的身边还有他的存在,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而生的。”
洛盼桃慢慢地收敛了笑意,这个人指的就是段墨舒吧。
这么想着,她明知故问地说道:“能让太子殿下的心里头存了疑虑的人,莫非是段墨舒?”
段墨渊先是不说话,他只以深沉的目光打量着洛盼桃,过了许久,才说道:“对,那个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什么都与我一模一样,若是一个不小心,他就会对我取而代之了,你觉得我不应该对他存了防范吗?”
这么说着,就缓缓地将自己的眼眸转到了洛盼桃的身上,且问道:“你认同我的说法吗?”
不认同又能怎么样,原本就是他抢占了段墨舒的地位和身份,现在好不容易在这样的宝座上坐稳之后,自然是要怕的,洛盼桃不过是微微地颔首,说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有远大的志向,怎么是我等小女子的心性所能及的?”
这么说着,眼神一紧转到了一旁的灶台上了,果然,那个灶台已经完全是黑漆漆的样子了,不能想象,一个原本是一国的皇后,是怎么容忍自己要一辈子都做这样粗使的活来的?
洛盼桃才转过头来看着段墨渊,心里竟然有了难以言说的认同感。
“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这辈子都在我的身后,静静地看着我怎么染指这片江山,当然,你放心,我是不能让你受委屈的,秋意歆,不过是我前进路途中的一颗棋子,我对她并非是存了真情实意在里面的,你要相信。”
秋意歆?
洛盼桃听到了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脑袋好像是轰然一沉,她攥紧了自己的手掌,不让这种震天动地一般的感觉将她脸上的血色给夺走,她有些恍惚地问道:“太子殿下所说的这个人,莫不是丞相之女?”
段墨渊的眼神中不断地闪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光来,他微微地说道:“是,她昨天才来看过你,你怎么忘记了?”
自己有可能忘了秋意歆么?
洛盼桃稍微镇定了神色,说道:“属下自然是不会忘记的,只不过心中还感念着秋小姐对我的好处,所以多问了一句。”
而洛盼桃的心里头,早就是翻云覆雨了起来了。
因为在她最深入的潜意识中,是秋意歆这个人在前世中夺去了她的性命,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正是秋意歆唆使了段墨渊,要将她毒死在皇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