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盼桃想到之前为了探知师尊最近的情况,专门修书一封到隐逸阁中,可是那信鸽去了又回,信件之间折返了回来,并没有后话。
从前师尊就是担心自己云游四海的时候谷中无人,就安排了山下的一处人家帮忙收信,这一次却毫无踪迹。
这么想着,洛盼桃的眼神飘到了谷芽儿的脸上,想要加以试探:“对了,谷芽儿,师尊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药林谷吗?”
谷芽儿的动作慢了一些,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慌乱,然后慢慢地镇定下来,摇了摇头:“师尊这个人最是随性而为,我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一说,洛盼桃的心里就更是奇怪了,师尊虽然喜欢逍遥自在,但是行踪总会交代清楚,前一次问谷芽儿的时候,他还笃定地说了一个大致的去处,现在怎么就成了这套说辞了?
洛盼桃不动声色地放下碗筷,笑嘻嘻地说道:“谷芽儿,你可有骗我?”
谷芽儿咽了一口汤水,连忙摇头:“我怎么会骗小师叔你呢?
洛盼桃微微地点了点头,手掌轻轻地拍了谷芽儿的头,说道:“我也觉得你不该是骗我的。”
可手指划过谷芽儿的手腕,分明感受到他的脉搏跳动剧烈,完全是说谎的样子。
洛盼桃心中一惊,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师尊从前在药林谷的时候,养了一条蛇,若是师尊没了踪迹,这蛇要怎么办呢?”
低眉之间,洛盼桃的心中一阵了然。
师尊养蛇的事情,还是她自己发现的,一般医者都会养一两只毒性很烈的动物,一来为了镇邪,二来也是为了研究它们身上的药理,好在医学上有所增益,这件事情若是师尊与谷芽儿不说,洛盼桃自己又没有发现,就是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谷芽儿看起来懵懂瘦弱的,但是隐瞒事情来很有一手,他知道师尊用自己的鲜血哺育了五花蛇,而且整个药林谷中也只有这一条五花蛇。
当初师尊与洛盼桃谎称西边的山林中,常有五花蛇出没,实则是在诓骗她,没有想到,在最后发挥了作用。
当天有人将师尊的五花蛇送到蛇番小镇的时候,谷芽儿只觉得毛骨悚然,师尊纵然手中正请,那五花蛇被困在笼中,得不的食物也不过是一死罢了,可是在洛盼桃的叙述中,当官桂收到五花蛇的时候,那蛇分明是被开膛破肚的了,而且腹中也有鲜血,由此可见,是有人将蛇杀死之后才送到太子一行人的手中的,居心叵测,只不过当初洛盼桃腹背受敌,不愿再挑起这件事情来。
如今被主动提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个我怎么知道,左不过是喂食一些甘草就是了,我们药林谷中的毒物,哪一只不是被调教到能够肉食与草食并进的?”
谷芽儿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洛盼桃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分明就是在撒谎,她慢慢地放下了筷子,说道:“谷芽儿,你可有听说过我自己研制的一味草药,叫做真言草?”
真言草?
谷芽儿摇了摇头,小师叔很是淘气,每次都背着师傅研制出一堆神神鬼鬼的东西来,这个草药他没听说也不奇怪。
洛盼桃慢慢地放下了筷子,将嘴靠近了谷芽儿的耳边,说道:“我的这味草药啊,最是厉害,能够幻化于无形,若是摄入者说了谎话又不承认呢?马上就会感受到周遭似有蚊虫在啃噬一般,谷芽儿,你现在可有感觉到不适?”
谷芽儿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小师叔,闪闪地笑道:“小师叔,你说这种话来吓唬我做什么?我还在吃饭呢。”
这么说着,谷芽儿却感觉到身上果然蔓延起了痒痒的感觉,他偷偷地在桌子下面将袖子撸起,果然能触碰手臂上一个个小包。
小师叔怎么又玩起这样的招数来了?
谷芽儿心中懊恼,只是还在言语上逞强:“你每次都钻研这种古怪的药物,也不怕被师尊责骂?”
洛盼桃轻轻地哼了一声,冷笑道:“师尊如今在哪里尚且不知,如何来责怪我?倒是你,分明已经和我说谎了,还不承认吗?”
说着将谷芽儿的手从桌子底下狠狠地抓了出来,那谷芽儿忘了反抗。
一双早就通红的手臂呈现在了洛盼桃的面前。
洛盼桃冷笑道:“谷芽儿,你与我说谎了,该当何罪?”
谷芽儿装疯卖傻:“这是我新长的湿疹,与你说的又有什么关系?”
说着就急急忙忙地将袖子放了下来,只道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洛盼桃的眉目瞬间清冷了起来,对面前的这个孩童,她纵然可以有百般的忍让,但是唯一一点是不能接受的,就是在师尊事情上的计较。
从小洛盼桃就将师尊看成了自己的父亲,一言一行都恨不得能够听了师尊的话,若不是因为尚有玩心,她要不至于和师尊作对,不过即便如此也是一种爱意的表达。
如今这个谷芽儿,竟然拐着弯子骗自己,她怎么会不恼?
是不是师尊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让谷芽儿这般隐瞒?
这么想着,冰冷就又少了几分,只是渗出了担忧来。
谷芽儿的心里慌乱,师尊在去世的时候特地交代了他,不准与洛盼桃提起师尊仙逝的事情,原本就是有一段缘分在里面,师尊当年收留她的时候,一来受人之托,二来也有眼缘在,所以不计较药林谷多一个外人,到了仙逝的前一刻,想的也是不必要惹了洛盼桃落泪,怎么来就怎么去。
这样想着谷芽儿快要抑制不住眼底的泪水,连忙往嘴巴里头扒拉了几口饭菜,来掩饰心中的酸楚。
洛盼桃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看不出所以然来?
她想了片刻,叹了一口气:“你们竟都不将我当成自己人?什么事情都掖着藏着,瞒牢了我一个人,如今看来,你们这样的师徒二人,我不认识也罢。”
说着将筷子扔到桌子上,走到一旁去,暗暗地抹了眼泪,眼角的余光却是观察着谷芽儿落寞的背影。
谷芽儿沉思片刻,转过身来,道:“师尊仙逝了。”
洛盼桃一片震惊,手中的金钗掉落在了地上,她噌地站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谷芽儿的眼神中有丝丝的淡然,他想起了那一天师尊祥和的神情,说到底:“师尊是安静地去的。”
似有一双大手在用力地掐着洛盼桃的脖子,她恍惚之间一笑,道路:“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虽然深知这一次谷芽儿必不是在骗她,但还是要装糊涂。
师尊没了?师尊就这么没了?
前世的她就是因为被困守在皇宫之中,没有办法去为师尊送葬,如今她还是重回了当年的旧路了。
眼泪不断地翻滚而出,让谷芽儿无所适从。
“你怎么可以说他是安静地去的,你怎么可以说他是安静地去的?”
洛盼桃的声音越来越高,她的手攥紧了,一双痴迷的眼睛慢慢地变得凌厉了起来,也需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法改变,纵然如今得了这么多的甜蜜,可是结果还不是一样的么?
洛盼桃的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段墨渊的样子来,梦里头的他无比狰狞,似乎是在宣扬着某种宿命,洛盼桃轻轻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问道:“师尊的尸骨何在?”
谷芽儿冷静地说道:“我按照师尊的吩咐,将他的尸骨埋葬在了紫竹林中。”
洛盼桃颔首,眉目突然冷厉起来:“那条蛇呢?”
谷芽儿的心中暗暗惊叹,原来洛盼桃不管被什么样的情绪给包围了,还是可以理智地分析起事情来,他想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和盘托出,再加上前几天被人跟踪,就问问地坐在了洛盼桃的身边,说道:“那五花蛇原本就是师傅独有的,吸师傅的血而成,师尊去世前并无特地嘱咐五花蛇的去处,但其实你算是了然的。”
谷芽儿的神色中慢慢地萌生出了凉意来,洛盼桃听了他这么说,一时之间大惊失色:“我怎么会知道那条蛇的去处?”
洛盼桃的眼波流转之间,已经将自己所有惊恐和疑惑显示在脸上,谷芽儿缓缓地站起,说道:“小师叔还记得太子殿下那天所食的蛇羹吗?”
有腥甜的味道从洛盼桃的喉咙中翻涌而上,她的眼睛突然之间变得通红,肚子里一顿的翻江倒海,什么?那就是终日啃食师尊血液的五花蛇?
为什么会出现在段墨舒的的餐食中?
当日虽然对五花蛇的来历有所疑惑,也断然想不到有此遭劫。
她慢慢地跪下去,只剩下喉咙中不断发出来的干呕声。
“谷芽儿,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洛盼桃好不容易才从喉咙中发出了沉沉的声响,可是除了怨恨,她再也表达不出来任何的意思了。
“小师叔,当时官桂想必也是不得已,来人武功高强,你们当时都身负重伤,我若是不同意,恐怕会死于非命。”
谷芽儿的唇齿之间迸发出了绝望,洛盼桃心头一紧,说道:“这件事情怎么牵扯到别的人来的?”
谷芽儿慢慢地将手攥紧,将那天那个人的容貌说出了一二来。
让人绝望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慢慢地游走,洛盼桃的眼神中一阵了然:“莫不是绝命司的人?”
谷芽儿一阵心惊,问道:“小师叔何出此言啊?”
当今江湖上,谁还能轻易地入了药林谷中,完颜红菱做了这么久的守谷人,要留出一道缝隙来也不难,更何况师尊的佛园禅门也不是这么好就能进去的。
思来想去,能做出这么决绝的事情来的,可不是只有完颜红菱了吗?
洛盼桃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了之后,谷芽儿连忙摇头,“这断然不可能,当初完颜红菱与师尊是有了契约的,更何况她在谷中这么久,怎生得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来?”
洛盼桃凛然一笑,绝命司的本事她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