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绸缎细腻的质地让洛盼桃的手掌撒上有莫名的舒适感,她细细地想着有关母亲的点点滴滴,心里头似乎是在淌血的。
从记事开始,母亲就给了她最多的照顾,当年的隐逸阁还没有这么多的教徒,但是每一个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贤良人士。
那时的母亲就有意让洛盼桃与这些人接触,明白什么是高山流水,什么是阳春白雪。
她从四岁开始学习琴艺,手指上常年戴着保护指甲的套子,一天要练习数个时辰的琴曲,纵然是到最后琴艺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母亲也未必满意。
只说是技巧性太强,难以走心。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洛盼桃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她对未来有了前所未有的期待与彷徨,这样矛盾的境地到了隐逸阁被里连根拔起,母亲仓皇之下出逃到了方从云的面前,嫁与他做了妾室,才完全崩塌。
洛盼桃苦笑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在这样痛苦的境遇中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但是每一步都是充满着血泪的,不是吗?
思绪在慢慢地流转着,手指尖端传来的冰凉再一次被一个细细的针眼给打断了。
那个针眼十分细小,若是没有仔细查看的话,根本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的,洛盼桃心中存了疑惑,慢慢地从那个针眼摸开去,却发现了在衣领后面的一道风光。
是细密的被针脚走过的样子,若是不仔细看,当真是不会被发现的,洛盼桃的眉头慢慢地聚拢在了一起。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将箱子里头其它的衣服都拿了出来,一件一件地放在手上细细辨认过去,终于还是看到了在每件衣服的后面都有一模一样的针脚。
这是什么意思?
在洛盼桃的印象中,她的衣服平日都是由自己保管的,因为药林谷中实际上就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所以在衣服浆洗上都是单独分开来的。
要近得这些衣服的身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谷芽儿。
洛盼桃的心头恍然有了一阵细碎的凉意,前所未有的额恐慌感在这一刻慢慢地蔓延到了自己的心头上来,她的踌躇之间,突然有了打算。
还是先不要将衣服的后领拆开,她害怕面对未知的一切,更何况,这未知的一切还是被缝在她的衣服中,与她每日如影随形的。
洛盼桃稍微镇定了一下心神,看了一眼外头的景致,厨房里头的声音倒是更加低了一些,她想了一下,沉着声音喊道:“谷芽儿,谷芽儿。”
并无人应答,洛盼桃的心思渐渐慌乱起来。
这些事情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手中每一件衣服都有相同的痕迹,洛盼桃从衣领的那个地方细细地闻了一下。
却发现有一阵悠悠的清香,是茱萸的味道吗?
好像不太对。
洛盼桃纵然是熟悉药理,但是对味道的辨别甚至还不如逸水,难道说这个时候去求助逸水?
突然,洛盼桃的脑海中闪过了昨天晚上完颜红菱与她说过的话;“姑娘可是经常带着香囊在身上?”
本是一个漫不经心的问题,这个时候却真真地撞在了洛盼桃的心上。
她虽然喜欢植物自有的清香,但是却最讨厌将这种东西带在身上的行为,可是梁倡武在第一次与她独处的时候已经能够辨别出来,是不是说明他知道了什么?
这么想着,却听到了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谷芽儿来了。
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的调皮,大概是因为刚才又从谁的身上得了便宜,这会子喜悦还没有完全从自己的脸上完全地消散而去呢。
便是这么想着,洛盼桃眼神中的凌厉就又多了几分。
往日里谷芽儿也经常和洛盼桃逗乐的,若说同样的玩笑,两人也是经常开的,所以谷芽儿在来之前也不以为意,再说,已经快要启程了,谷芽儿可是料定了洛盼桃的心里头高兴得要飞起来的。
如此思着,洛盼桃也没有隐藏着欢喜之情,可是如今看到洛盼桃的神色严肃冰凉,还以为是刚才在他身上受的气还没有完全消,一时之间只能收敛起笑容来,静静地站在那里了。
“小师叔,你怎么啦,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啊。”
谷芽儿的声音里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乖巧,洛盼桃因为想着心事,一时之间也没有应答。
刚才谷芽儿从厨房离了之后,一个人去了客栈外头的一处小山包上走了走,心里头有说不出来的畅快感,若是说为了占小便宜的痛快,还不至于让他有此番的惬意。
谷芽儿真正在意的,是有那么一天,他终于可以成为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了。
便是这么想着,谷芽儿的脚步才轻盈了起来,回到客栈的时候,却看到逸风安静地站在拐角的地方,淡淡地说道:“一炷香前,盼桃在唤着你的名字呢。”
谷芽儿看着逸风的眼神里蓄着薄薄的温柔,心中顿时了然。
人间自是有情痴,只是不知道他人能否真的看见罢了。
等到谷芽儿推门进来,看到洛盼桃抱着一件衣裙坐在椅子上,神色之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小师叔,你怎么了,叫我?”
谷芽儿收敛起了得意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他鲜少看到洛盼桃这么冷静,想来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谷芽儿,你来帮我看一看。”
说话之间,洛盼桃已经举着手中那件翠绿色的衣裙放在了谷芽儿的眼皮底下,谷芽儿走过去,洛盼桃正摸着衣裙的后领子,眼神犀利。
“要让我看什么?”
谷芽儿皱起了眉头,当眼睛落在那一串的针脚上的时候,心里头一阵冰凉。
原来还是被洛盼桃察觉了吗?
谷芽儿想了片刻,眼神慢慢地蓄满了薄薄的笑意,“小师叔,你怎么这么奇怪,让我看着衣服上的针线做什么?”
说话之间已经慢慢地退到了一边,脑袋里翻卷上来的是如何应对等一下洛盼桃的诘问。
这衣领的里头,缝的是茱萸的种子,在洛盼桃经常穿着的衣裙里头,才缝上成串的茱萸,当时师尊与他说,为了照顾洛盼桃虚寒的身体,必须除下策,就让谷芽儿想方设法做了这件事。
再加上茱萸本身就有温补的功效,洛盼桃后颈上的伤口也是因为在与茱萸不断的接触之中愈合的,此间的种种都是被叮嘱了不能告诉洛盼桃的,谷芽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师尊的命令,他不能不从。
便是这么想着,洛盼桃的唇齿之间已经有了冷冷的意思,她笑着说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谷芽儿,从前在药林谷中的时候,可不就是你与师尊串通起来,制约我的行为吗,如今要来推脱了?”
这一句话当真是犀利到了极点,谷芽儿怎么会想到洛盼桃这般口无遮拦,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应答。
只能委屈地在原地僵持着。
原来从前师尊与自己的照顾在她洛盼桃的眼中并不算什么么?
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竟不知道是威慑么。
洛盼桃也是因为太生气了才一时说出了这样的糊涂话来,她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
如果连自己最相信的人都可以以为自己好的借口来遮盖在她的身上施加的行为的话,那她是不是也应该段墨舒当初对她的谎言呢?
有沉默在两人之间慢慢地蔓延开来,谷芽儿想了片刻,说道:“小师叔,你说这话可是要摸着良心的,我与师尊对你如何,你不知道?”
洛盼桃并无马上回答了谷芽儿的这个问题,毕竟在她的眼中,好与不好自在人心,只是其中的途径当真是让人厌恶。
便是冷冷地说了一句:“那你告诉我,这针脚到底是什么意思?”
答应了师尊的事情,怎么能轻易就反悔了?
这样的出尔反尔,谷芽儿是学不会的,他想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情师尊自有打算,既然都知道了是为了小师叔好的,你何必再追究了。”
便是这句话落在了洛盼桃的耳朵里,倒是成了无比讽刺的意思了。
是啊,只要说是为自己好的话,所有的欺骗都可以瞒过吗?
洛盼桃的眉头渐渐地聚集在一起,神色清冷,而后又渐渐地舒展开来,绽放成了嘴角的一抹微笑。
“跟我说了又何妨?一定要打着是为我好的旗号吗?”
洛盼桃淡淡地说道,语气之间更加淡定了一些。
“小师叔,你别这样。”
谷芽儿稍微想了片刻,知道此番若是不说,不知道洛盼桃细腻的敏感又会有怎么样的计较了。
想着若是师尊在的话,也未必希望看到洛盼桃这个样子,稍微地想了一下,就将其中的道理讲明白了。
只是听了谷芽儿如此这般说了之后,洛盼桃不甚相信。
只是为了身体健康,何必要如此遮遮掩掩?
师尊是个万事周全的人,明知道自己最憎恨的是被人隐瞒情况,又何必要兵行险招?
便是这么想着,脑海中慢慢地浮现起了段墨舒的样子,他的眉宇之间总是有挥之不去的英气在,只是唯一一次露了怯意,是在药林谷中的时候,他背对着自己,语气里莹然而至的是淡漠的冰冷:“你可曾考虑过找寻自己的父亲吗?”
有浅浅的伤感从洛盼桃的心头浮上来,她没有想到,在自己打定主意要追寻一件事情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曾经最相信的人背叛了她。
便是默默地想了一下,知道再怎么逼着谷芽儿讲出来,也未必是个好方法,不如就此先作罢,一切从长计议便是了。
这么想着,眼神之间已经慢慢地蕴藏了一股柔和,她淡淡地说道:“谷芽儿,来。”
谷芽儿这才慢慢地来到了洛盼桃的身边,一双温热的手触碰到了洛盼桃的手上,是刺骨的冰凉。
其实从一开始将茱萸缝制在洛盼桃的衣服中的时候,他已经应该预想好最后的结果。
那便是让洛盼桃的信仰崩塌的结果,如今冷眼看去,自己从前的担心竟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