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媐一曲舞罢,回偏厅里梳洗,一位身穿深绯色品服的老宦官走进来对众人问:“方才那名领舞的舞姬何在?”郦媐连忙上前。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穿过曲折缦回的廊腰,最终老宦官引着她在一座宏大的宫殿前停下,老宦官回过身来,目光复杂:“进去吧。”殿内昏暗,层层的金丝团花鸦青色幕帐后,似有一人。“过来。”那人声音冷冽。】
“下来。”
马车外那人声音冷冽。
郦媐咬着下唇,紧紧攥着衣角不肯下车。
“下来!”
四周一片死寂。
片刻,一阵悉悉索索衣裙声,从马车上走下一位面带惶恐的美人。
迎接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太子殿下从嶄国纳了一位佳人而归?
自从四国联盟大会期间嶄国使团在霁国平城公然遭到遇刺后,嶄国使臣怒辞霁国,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已经两天一夜了。如今刚进入嶄国边境邲郡,而当地的驿站早已安排妥当迎接他们。
这两天来虽然郦媐没有见过裴涣裎,但郦媐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上一世的记忆郦媐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她进入嶄国雅乐寮的第二年零六个月的宫宴上才遇上的裴涣裎,那么现在是提前了两年。裴涣裎的禽兽本性她一向最清楚不过了,那戾君……她简直不敢相信沉默但温和有礼的使臣大人与那位喜怒无常暴戾的太子殿下是同一个人。
此前一直在赶路,郦媐就在车上想了很久,接下来的路该怎么办?裴涣裎身边的护卫森严,插了翅膀她都飞不出去,要是真被裴涣裎带回太子府,那她还不是像前世那样又跳进了火深火热里了么?
刚马车停下,车夫说他们要在邲郡驿站歇息一夜,明日再赶路,李嬷嬷和小笙拿着包袱先下马车去了,独留郦媐磨磨蹭蹭不肯下车。
千呼万唤不出来,直到……
“你……你、你可千万别乱来啊!”郦媐跟在裴涣裎身后,无比紧张地看着那黑红色的背影:“我、我今年才十三,还没未及笄呢!”
“哦?”裴涣裎闻言微诧,停下脚步:“若是及笄呢?”
果然禽兽!一回到嶄国就本性暴露无遗了!
“麻烦殿下给民女安排别的房间吧!”说完,郦媐快步走开。
匆匆走远的那人雪白的玉耳明显地染了一片粉红,裴涣裎心里不觉有些好笑,他好像并没有说什么吧?
小笙站在楼上一间房外朝郦媐大声唤道:“小姐,你的屋子在这里!”
“啊?”
郦媐微微红了脸颊,低头进屋就快速地把门关上了。
“驿站的刘巡检一早就给咱们安排好了,小姐你在这个房间,晚上我就睡外间的榻上,小姐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叫我就好啦!”小笙一边收拾铺盖,一边絮絮说道。
“好。”
“小姐你没事儿吧,你的脸怎么红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小笙停下手中的活儿,关切地看向她。
“我没事,大概车马劳顿。”郦媐偏过头去,不让人看到她的脸。
边境驿站简陋,但为了宿下的是皇室贵客,因而特地点了白芷香,清清幽幽,甜甜淡淡,但郦媐却做了一个沉重的梦。
烟波朦胧间,莲花暗香浮动,郦媐站在琉金粉翠玉石铺设的圆观景台上,粉花碧叶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一时仿若身处仙境,沿着曲折的桥亭走去,烟波朦胧中始终走不到尽头。
莫名的恐惧瞬间填满她的胸口,于是郦媐提起裙角沿着长亭一直向白茫茫的天边跑去,这座烟雾幽香缭绕的花园无边无际,可她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最终,她终于扑到了一座金铸栏杆上。郦媐不禁抬头看去,这是一座高耸如云的栏杆。这面栏杆也无边无际,高而阔。
或者说,这是一个金铸巨笼。
巨笼之外俱白茫茫,似有一金红华服白发老者背影,若有若无。
郦媐无力坐下,莲香幽寒。
入鼻的却渐渐幻成白芷清香,郦媐无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借着月光环顾,四周变成了驿站模样,郦媐舒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梦,郦媐辗转反侧却再也无眠,干脆披衣而起,银簪随意挽了发,轻轻走到屋外。
夜静如水,白月光洋洋洒洒满院,屋外露水寒,郦媐不觉自拢了拢大袖衫,踏着月光到庭中漫步。
四月花草树木新叶、矮矮假山、老竹小亭都镀上了淡淡白月光,寂静如雪夜,可惜这驿站太小了,未曾设水池子,不然水中映月,月中黛荷……郦媐忽的想起方才的梦境,不寒而栗。
郦媐仍低着头回想梦境,不知何时一个黑色的影子映在前面地上。
抬头望向影子的主人,郦媐浑身战栗。
“裴……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