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刚与飞道长并肩而行,脚步生风,很快就走出了城里,来到了城乡交界处的公路上。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秋风四起,些许寒意。
他几次想跟飞道长详细说一下自己在下水道与河边所看到的一切,但每次刚要一开口,飞道长都冷冷地制止了他,头也不抬,只是说我都知道了,完全没有了他往日的那份热情与耐心,并且显得有些焦虑与不安。
晨刚虽然心里明白,飞道长具有他心通的能力,能够看透自己的内心,但此时对飞道长一反常态的表现却有些疑惑,搞不清他这是怎么了。
这倒还是其次,此时在他内心里还有更多的疑惑,特别是对在河边遇到的事,更是不解,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抢走尸体胳膊上的那个飞蝉标志,还有就是虽然都是流浪街头的人,但到现在为止,虽经冥思苦想,也想不起那个人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这一切都让晨刚觉得捉摸不透。
路上行人稀少,只是偶尔有几辆车鸣着喇叭飞驰而过,给师徒二人间的冷漠稍微增加了一点活气。
等他们拐过了一个大弯,就要从柏油路转入乡村公路——一段土路的时候,晨刚慢下了步子,还是忍不住了,说:“道长,我在下水道见到那人的尸体后,也曾经用过您教给我的办法,尝试着与那尸体交流,可是……”
晨刚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飞道长突然猛地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晨刚也赶紧止住,不解地抬头望去。
在他们的前面,大约间隔二十来米,迎面急匆匆地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快步如风,脚底下腾着一阵尘土,虽然还有点看不很清楚,但晨刚发现来人的怀里抱着一根灰色的棍子!
眨眼之间,他就来到了师徒二人的面前。
让晨刚吃了一惊的是,这个人衣着破烂,浑身的颜色也都如尘土一般灰不溜秋的,也是一个流浪汉!
更让晨刚惊异的是,流浪汉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木棍子,竟然是他自己的头发扎成的辫子!
也许他的头发从出生下来就从没剪过,更没洗过,灰暗发黄,辨成的辫子纠结在一起,也浸满了尘土,还挂着几片破碎的树叶,整条辫子僵直发硬,有小酒盅般粗细。
辫子先是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绕过右边肩膀,垂在胸前,右手正好自然地揽着,怪不得刚才远远看去的时候就像怀里抱着一根木棒一样。
他笔直地站在二人的眼前,个子跟晨刚差不多,一米七八的样子,但要比晨刚胖壮,圆圆的脸庞,堆满横肉,皱纹之间尽是灰尘与污垢,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的破破烂烂,就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样,顺风一吹,充满着酸臭味。
此时,他正瞪着飞道长,眼睛很大,就跟铃铛一般,非常的有神,目光如剑。
他看了一眼飞道长,嘴角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没说话,接着眼珠一转,用余光扫了一眼晨刚,正好与晨刚的眼光相接,立时,晨刚的心里就感觉“咯噔”的一下,令人不寒而栗。
飞道长也瞪着眼前的这个流浪汉,也是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僵持了一会后,那人抬起腿,往侧边一转,随之就又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身后留下一阵尘土与酸臭相伴的空气。
晨刚扭头看着流浪汉远去的身影,而飞道长却站着一动未动,似有所虑。
等师徒二人从土路上拐到了三水河边的桥上,也就是三水桥的时候,飞道长却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对晨刚说:“晨刚,你先回观吧,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再回城里去办!”还没等晨刚回答,道长就转身沿着回来的路,急匆匆地走了。
晨刚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天色已晚,暮霭四合,远处已经被秋雾所笼罩,渐渐迷糊了,想起自己还要赶回去收拾自己的住处,就大步流星的沿着小路往三水山走去。
晨刚所在的博城是座山城,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早些年盛产煤炭,现在虽已开采到了晚期,但是数不尽的财富已经聚合到不少人的手中,人口不多,但都很富有,富翁也不在少数,如此一来,来此讨生活的流浪汉也不少。
山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一—成和大厦,就伫立在城市中央的黄金地带,是一座综合性的商业办公大楼,17层高。下面的五层是大型超市,接上去的三层是KTV娱乐综合楼,再往上就是酒店与宾馆以及办公用楼。
如今已是夜色阑珊,灯红酒绿,整座大楼灯火通明,迷幻的灯光映亮了半个山城。
最顶层的一间办公室里,这座大楼的所有者一—张之太正坐在一张不是很宽的办公桌后,他面前的沙发上坐着的正是城关派出所的王副所长。
“张经理,请您看看这个人,您认识不?”
说着,王副所长就站起来走到桌前,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了过去,张经理也赶紧站了起来,接过照片,双手捧着,距离眼睛有一尺开外,他五十多岁了,眼已经有点老花。
他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上的人,眼睛一眨不眨,表情严肃。
王副所长站在桌前,职业习惯,他也在死死地盯着张经理臃肿的面部,生怕错过他的一丝表情。
张经理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一会,虽然照片上的人面部苍白浮肿,是死人的脸庞,有点吓人,但毕竟张经理也是从风雨之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什么事没见识过呢,所以他的面部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
“王所长,这人我见过,也认识,虽然脸上肿了很多,但我还能认出来,他叫刘小蒙。”
张经理一边盯着照片,头也不抬,一边说着,“才几天的事,他怎么就死了呢?!”这时候他才扭过头来看着王副所长。
王副所长没有回答他,只是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递到了他的面前。
“您看一下,这是不是您的名片?”
张经理接过来,隔着塑料袋,端详了一下里边已经皱褶的名片,因为名片外边镀膜,虽经过污水的浸泡,但字迹依然还是很清楚。
“是的,是我的名片。”说着,他欠身从桌子一边的名片盒里,抽出了一张名片递到了王副所长的面前,“跟这个是一样的。”
王所长接到手里,匆匆看了一眼,的确是一模一样的。
“那就麻烦您说说,您跟这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吧。”王所长说着,就从张经理手里接过来照片与名片袋,转头回到了沙发上,坐下了。
张经理也坐回到了桌后的沙发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回答王所长的问话前,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个刘小蒙是怎么死的呢?”
“怎么死的,我们也正在调查,找您也是为了来了解一下情况。今天下午从清川河边的下水道里,尸体被冲了出来,从他的裤子口袋里发现了您的名片,所以才过来问一下你们的关系。”
“哦”,张经理若有所思,但从容不迫,慢慢悠悠地说:“我跟他也是只有一面之缘,大概在一周前,他来这里找过我,自报家门说是我们边上子陵市的一个企业家,来找我到他们市里去投资建立一所大型超市……”
张经理刚说到这,门外就传来脚步声,也没敲门,门一开,就径直走过来一位打扮得体,身穿旗袍的高个女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她好像事先不知道王所长在,刚要说声对不起,转身要走的时候,张经理赶忙叫住了她:“李秘书,你先别走!”
那女人轻轻地应了一声,就有点僵直地站在了门后。张经理指了一下她,对王所长说:“那天刘小蒙来,正巧这位李秘书也在。”
王所长抬头看了一眼李秘书,她有点不自然地冲他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经理继续说:“刘小蒙当时找我来去他们市里投资,我听了以后,说实话,当时我对他有点怀疑。为什么呢?因为他看起来穿的很一般,另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迷迷糊糊的,就跟没睡醒似的,说起话来也是底气不足,吞吞吐吐的,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另外来找我去投资,但什么资料也没带来。再说我最近也没计划要出外投资,所以我就很干脆的回绝了。”
张经理说到这,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继续说:“当时他看起来就有点失落,但也没说什么,爬起来就要走,我留他吃饭,他也没答应,临走的时候拿走了我的一张名片,就这些,整个过程也就十来分钟,所有的时间李秘书当时都在现场,她可以作证。”
说着,张经理扭头看着李秘书,李秘书似乎也听明白了,莞尔一笑,对着王所长轻轻地说:“是的,当时我在场,我见到的跟张经理说的一样。”
王所长又看了一眼李秘书,继而继续问到:“还有么,张经理?”
张经理略微沉思了一下,“没了,就这些,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就是他跟别的来找我投资的人有点特别……”
“什么特别?”
“就是我刚才说的,整个人看起来都迷迷糊糊,有点神神经经的,还什么资料都没准备,所以……”
“他留给您电话了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告诉我,他是子陵市那边的,叫刘小蒙,也是做企业的,就这些。”
“他是怎么来的,自己开车么?”
“这个我还真没注意”,说着他问李秘书,“你看到了么?”
“我当时也没送出去,也没在意这个,但据我估计,既然是做企业的,至少自己应该有车吧,应该是开车来的。”李秘书还是微笑着回答。
“他既然来找您投资,就没说自己企业或者资金的情况么?”
“没有,这也是我觉得他特别的原因之一,所以他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骗子或者自己根本就没钱,要不怎么没有给我他的一点资料呢?”
说着,张经理盯了王所长一眼,接着说:“其实,每天都有人来找我投资什么的,但基本都是先给我电话什么的。”
“他来之前没有给您电话么?”
“没有,绝对没有!”
“那他走了之后呢,之后也没再给您打过电话?”
“没有,绝对没有。”
“他有没有跟您说过,跟我们城市里他还认识什么人么?”
“王所长,真的没有,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您了,就那么十来分钟的事,其余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等王副所长告别张经理,来到了楼下的停车场,刚钻进了警车,就对跟车的民警说:“走,今晚就去子陵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