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刚钻出下水道后,就背着装满的尼龙袋子急匆匆的往清川河方向走去。
此时正是下午下班的高峰期,马路上车水马龙,嘈嘈杂杂。
正值深秋,夕阳西照。
行走在人行道上,虽然人流如涌,但这并不碍着晨刚大步流星,旁若无人的往前行走,因为他不用去躲避行人,别人大老远的都躲着他走,自动给他让道。
其实晨刚身上也并不是很脏,特别是这段时间一直待在三水观那,时不时的就去三水河里洗个澡,身上并无特别明显的异味。
但他毕竟是一个多年流浪在街头的人,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头发已经好长时间没理了,虽然不乱,但长发披肩,又自然弯曲,泛黄灰暗。关键是他身上穿的那套灰色的秋季运动服,是在一个小区垃圾箱里捡来的,有几个破洞还露着肉。红白相间的鞋子倒挺新,除了有点脏,但没任何的破洞,只是鞋底有点脱胶而已。
其实,自从四年前晨刚走上街头,开始捡拾破烂,过上流浪生活以后,他就一直很注重自身的打扮,尽量不去穿那些很脏很破的衣服,即便都是捡来的,他也都会去河里冲洗一下再穿,脸也每天都去洗洗,甚至最早的时候,每天都还去刮一下胡子,但毕竟时间一久,就逐渐适应了环境——脏乱差的环境,也就让他慢慢的懒惰起来,慢慢的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了,更何况穿的太干净或者有点新鲜,周围的“正常人”还觉得他不正常呢。
虽然如此,但有一点特殊,那就是每次去亚茹所在的单位周围,偷偷地去看她的时候,他总是提前一天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但这样的日子现在不多了,去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晨刚走在人行道上,旁若无人,脚下生风,二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身强力壮时,更何况他偏爱锻炼,一直坚持着,趴在地上做起俯卧撑来,一口气能做七八十个,都不带大口喘气的,另外独处的时候,闲着没事,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光,他还练就了一手绝活——飞石,从地上随便抓起一颗石子,根本不用瞄准,百米之外,指哪打哪,丝毫没有半点的偏差,所以很多认识他的同行都喊他“飞石刚”。
现在大步流星的走在人群上,行人处处躲避着他的主要原因是,他身后背着的大尼龙袋子里,正在散发着浓烈的霉味。被褥长久的置于下水道中,又好多天不用了,霉味很大,甚至有点酸臭,行人从他身边经过,都捂起鼻子,皱着眉头侧头瞪着他。
“飞石刚!”
晨刚刚窜过一个街口,就听见旁边有人在大声地喊他。
一扭头,他看到马路旁边的广告牌子下,一个穿着破旧迷彩服的中年男人正在冲他招手,身后是一辆破旧的平板车。
“来来来,最近去哪了,好久不见你了呢?”
那是一个收破烂的乡下人,以往晨刚把捡来的破烂都卖给他,彼此很熟悉。
晨刚只是扭头冲他笑了笑,大声回答:“在三水山呢!”,说完,他并没有走过去,而是依旧直奔清川河而去。
距离清川河并不是很远,只隔着三条街道,等晨刚来到了河边不远处,抬头看去,就在河边那下水道的出口处,早已经围上了一群人,正在那里指指点点,大呼小叫,同时,周围的人也都吆三喝四的往前聚拢,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也迟疑着围了上去。
晨刚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随着人群,快速地跑到了河边。
众人都趴在河边水泥栏杆上,冲着河里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河里有个死人啊!太吓人了!”
“是人不是人啊,那么白?”
“男的女的啊?”
“报警了么?赶快报警啊!”
“早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了!”
“哎吆,太可怕了,不敢看!”
……
晨刚随着人群往前挤着,众人虽惊异于河道里的尸体,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里,但嗅觉还是灵敏,很快就闻到了晨刚袋子里的霉味与臭味,纷纷回头,捂着鼻子骂骂咧咧的给晨刚让开了道。
他走到栏杆前,也看到了那具从下水道里冲出来的尸体。
尸体随着污水被冲出来以后,因为下水道与河流之间有三层台阶,每层台阶上有突出的铁栏杆,为的就是拦截下水道里的垃圾,尸体就四仰八叉的躺在第二三节台阶上,可能被第一节台阶上的铁栏杆刮过,裸露的肚子上多了一道大口子,似乎有一团肠子露了出来,甚是恐怖与可怜。
污水漫过尸体,在夕阳的映照下,仍然苍白苍白的。
这时候晨刚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也是苍白苍白的,没一点血丝,国字型的脸,肿胀着,紧闭嘴唇,双眼也是紧闭着,寸头,脸上没有一丝胡须,刮得十分得干净,本来就富态的脸,加上污水的浸泡,更是浮肿,更显肥胖。
连上下身的白色裤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人的年龄不是很大,顶多也就是三十来岁,生前应该过得很滋润,很富有,加上胳膊上晨刚看到的纹身,他不像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
就在晨刚低头看着尸体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喊:“快看,下去人了!”
他扭头随着众人的目光,往不远处看去,就见一个人急匆匆地从河的沿岸,通往河边的水泥石梯上跑了下来,又快步沿着河里没有漫过水的台阶上跑到了尸体的旁边。
那人衣着破烂,也是长发飘飘,一看就知道也是如晨刚一样,是一个流浪儿,年龄稍大,有四五十岁的年纪,身体干瘦,但身手敏捷,如同练家子。
他丝毫没有顾忌众人的诧异,也不抬头,径直跑到尸体旁边后,双手攀附着石阶上的铁栏杆,双脚踩着滑滑的苔藓,任由下水道里流出的污水泼溅到自己的身上,也毫不在意。
他一手紧抓着铁栏杆,另一只手穿过水流就摸到了尸体的胳膊上,也就是刻有飞蝉纹身的胳膊上。
“他们认识么?是不是他亲戚?”
“找什么呢?”
“金项链吧?”
“捡垃圾还捡到死人身上了!”
……
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疑惑地盯着这个人,悄悄私语着,就在这时,远处的马路上警车鸣叫,响成一片,当众人立时扭头,都把注意力放在远处的警车的时候,晨刚仍然紧盯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那人搭在尸体肩膀上的手,来回快速用力地揉搓着尸体的肩膀,也就是胳膊上纹有飞蝉的地方,来回几下,晨刚就发现肩膀上的纹身处,本来就已经快要露出来的灰色铁片已经完全裸露了出来了,但仔细一看,说是铁片,却又似乎不是。
那人立时粗鲁的把“铁片”从浮肿的肉里狠狠地抠了出来,拿在手里,就如同一只展翅的飞蝉,他看了一眼后,轻轻一握,“铁片”竟然被折了起来,似有弹性,然后他就紧紧地握在手里,利利落落地爬上了台阶,飞快的离开了尸体,迅速的通过石梯,跑上了岸,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大街的人流之中。
“真是来捡金子的啊!”
“被带走的是什么东西啊”
“明晃晃的,肯定是好东西,看来那人赚了大便宜了!”
“真够大胆的,竟然在死人身上发财!”
……
就在众人还在议论、晨刚也在疑惑的时候,两辆警车鸣着警笛已经飞驰而来,停在了人群后边的马路上,车门几乎同时打开,四五个警察匆匆地跑下车,大家立即就往两边分散开来。
跑下来的警察,有两个带头的快速地冲到了河岸上的栏杆边,低头看着尸体,另外几个警察开始驱散人群,设置隔离带,这时候又从车上走下来两个提着箱子的警察,跟在栏杆边的警察招呼了一下后,就急匆匆地往不远处的石梯走去。
此时,为首的两个警察,低声地说了几句后,其中一个大高个就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走向围观的人群。
晨刚躲在人群后边,看着走进人群中的高个警察,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是城关派出所的王副所长,他们以前没少打过交道。
就在晨刚犹豫着是否走过去跟王副所长打个招呼,同时告知自己发现的这一切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背后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
一回头,他竟然看到三水观的飞道长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双眼瞪着他。
还没等晨刚说话,飞道长就低声的不容置疑地说:“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回山?”
说完,飞道长转过身去,抬腿就走,晨刚也没多想,就背着大袋子快步跟在了他的身后,离开了人群。
此时,还有人陆续的往出事的地方跑,又有一辆警车疾驰而来,吵吵嚷嚷,乱成一片,但飞道长头也不抬,看都不看,只顾着低头走在前面。
飞道长个子不高,有点胖,穿一身灰色的短身道服,头发很长,作了个发髻,盘在头顶。
晨刚紧走几步,跟上了飞他,和他并行在人行道上,但晨刚要比飞道长高出一头。
“道长……”
晨刚的话刚到嘴边还未说出口。
“晨刚,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怎么来城里了?”
晨刚听了后,尴尬地笑了笑,就知道自己的师父明白自己想要问的。
“哈哈……晨刚,你刚才是不是想走上前去,去找那高个警察,跟他说你看到的一切?”
飞道长一边走一边扭过头来,双眼盯着晨刚。
“是,我是想……”
“想什么?不要多想了,这都与你无关,管好你自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