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午饭,萧子桐和莫钦他们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莫钦盯着那几幅画都有点儿魔障了,萧子桐一直跟萧子澹聊天,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话说。
龙锡泞终于发现怀英不高兴了,黏糊糊地凑过去,想方设法地没话找话,怀英也不搭理他,萧月盈则笑嘻嘻地在一旁看热闹。
“我听我爹说,你书读得好,去年乡试拿了头名解元,想来今年的秋试也不在话下。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京?翎叔明年要应试吗?那岂不是你们一家子都要进京?到时候就住我们府里头,也好有个照应。”
萧子桐实在热情,让萧子澹有些无奈。
“秋试还没考呢,能不能考中还说不准。”萧子澹摇头道,“便是今年秋试中了,恐怕名次也不高。依着我阿爹的意思,等一等,也有把握些。”
萧子桐却不同意:“翎叔也太小心了。”他在京城里住了许多年,可与那些权贵子弟格格不入,平日里往来的,除了莫钦之外,连个交心的朋友也没有,所以盼着萧子澹能早些进京,日后也好多个地方走动。
“别说我了,你自己呢?”萧子澹反过来问他。
萧子桐有些泄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书读得不好,都十七了,院试考了两次了,都没过,气得萧大老爷没事就骂他。
萧子澹见萧子桐一脸菜色,知趣地转到别的话题上:“都忘了问你要住到什么时候了?过些天县里头有游船会,你去不去?”
“那还用说!”萧子桐眉开眼笑,“我连游船都已经定下了,到时候你带上怀英一起去。唔,还有你们家五郎。”他说起龙锡泞,突然想起什么,忍俊不禁地笑道,“说起五郎,那孩子相貌还真是好,是你娘舅那边的亲戚?长得跟你们兄妹俩可不像。”
他见萧子澹眉头一挑,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们真的长得不像嘛。”
萧子澹笑了笑,也不瞒他,将龙锡泞的来历说了,又道:“我们一家人都发愁呢,看他相貌气度,不似小门小户能教养得出来的,可若说是富贵人家,丢了孩子,怎么也不见有人来找?你也晓得我们家里头人口简单,阿爹和我白天都在学堂里,家里头只有怀英看着,又要做饭又要看孩子,别提多辛苦了。这孩子也就认她,成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像个跟屁虫似的,有时候我和怀英多说几句,他还吃醋……”
“他叫什么来着?”萧子桐闻言紧紧地皱起眉头,“龙——”
“龙锡泞。”
“姓龙的人家呀——”萧子桐想了半天,“京城里倒是有几户姓龙的,大国师好像就——”他忽地顿住,眼睛里射出不可置信的光芒,“大国师!我说他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呢,原来是跟大国师有几分相似。两人还都姓龙,不会是……”
不会是大国师的私生子吧?
可大国师那样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私生子呢。
一个龙锡言,一个龙锡泞,这难道真是兄弟!没想到国师大人居然也有兄弟啊!
“子澹,你们可真是立下大功了!”萧子桐颤抖着声音道,“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他恐怕就是当朝国师大人的弟弟。国师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你救了他弟弟,只要他一句话,你将来的前途便不可限量。”
萧子澹一脸淡然:“能寻到五郎的亲戚自然是好,至于别的,就算了。”他生得一身傲骨,书也读得好,志愿是科考入仕,出人头地,自不肯走这种捷径。
萧子桐自然晓得他的心思,并不劝,只急急忙忙地去寻龙锡泞一问究竟。
“五郎我问你,你家有没有兄长,他叫什么名字?”萧子桐在院子里逮住了龙锡泞,疾声问。
怀英愣了一下。兄长?龙锡泞有兄弟怀英是知道的,可是,他的兄弟们不在海里头待着,怎么跑岸上来了?难道也跟龙锡泞一样跟人抢地盘打架,打输了不敢回去?
龙锡泞警觉地盯着萧子桐,没吭声。
萧子桐越发急了:“龙锡言,你认识吧?”
怀英看着龙锡泞仿佛有些意外,似乎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兄弟在岸上。
“你……认识我三哥?”龙锡泞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
萧子桐使劲儿地点头:“认识,认识,你三哥在京城,我马上就写信回去把你的事告诉他。过些天我回京的时候,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龙锡泞撒开腿奔到怀英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道:“不去,我要跟着怀英,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怀英这一回倒没把他推开,她虽然有点儿小心眼儿,但下午龙锡泞难得做小伏低地讨好了她半天了,她再矫情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萧月盈也听出点儿问题来了,凑到萧子桐身边小声问:“大哥,怎么了?”
萧子桐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萧月盈顿时瞪圆了眼睛,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居然渐渐红了起来,不自然地看了看龙锡泞,道:“没想到五郎居然是国师大人的弟弟。不过仔细看看,确实也有几分相像。你怎么来右亭镇了呢?”
“国师大人?”怀英瞟了一眼龙锡泞,龙锡泞赶紧摇头表示不知。
“你说我三哥是当朝国师?”龙锡泞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
龙锡泞这个表情有点儿成熟,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的年龄,看得怀英怪别扭的,忍不住悄悄踢了他一脚来提醒他——虽然他已经两千七百岁的高龄,可到底还披着个三岁家伙的皮囊,做出这种奇怪表情很吓人的。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萧子桐和萧月盈吃惊了,他们兄妹俩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有些糊涂。也许,是因为龙锡泞太年幼,所以家里头才没跟他说这些呢,萧子桐这样说服自己。
既然龙锡泞不愿意跟他一起回京,萧子桐也不强迫龙锡泞,反正只要他给京城去了信,怎么说也能在大国师面前卖个好,便是萧大老爷晓得了,也只有夸他的份儿。
“既然这样,那五郎就暂时住在这里吧。”萧子桐笑呵呵地道,“我估摸着等子澹秋试后高中,年前你们也该起程去京都了。”
龙锡泞扭过头,一脸认真地问怀英:“是真的吗?”
怀英点点头:“大概吧。”先前听萧爹提过一回,不过,这还得看萧子澹的秋试结果呢。他若是没考中,那还去什么京城。
龙锡泞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那也行。要说起来,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我三哥了。”
很……很多年……
除了怀英之外,屋里的几个人全都扶着额头苦笑不已,三岁的小豆丁说什么很多年不见,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子桐他们到下午很晚才回去,萧月盈拉着怀英的手依依不舍,又蹲下身体想摸摸龙锡泞的脸。也不知为什么,龙锡泞这回没肯,往后跳了一步,躲过了,还讨好地看了一眼怀英,见怀英没注意到他,他又上前拉住她的手拽了拽。
怀英夸了一句“真乖”,他这才满意了。
等到莫钦出门的时候又出了点儿小小的意外,龙锡泞死也不肯把怀英的画送给他:“……这是我的!都是我的!”
怀英赶紧出来打圆场,尴尬地解释道:“这几幅就送给莫大哥好了,五郎你喜欢,回头我再多画几幅给你。”
“我!不!要!”龙锡泞生气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完全是一副不能商量的态度,活脱脱一个不讲道理的三岁家伙。怀英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同样没办法的还有莫钦和萧子桐。
“五郎啊,这个画……我不要,我就借过去看看,过两天就还回来,行吗?”莫钦一个贵公子,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求人,连萧子桐都不忍直视了。
偏偏龙锡泞还不吃他这一套:“不要!”
龙锡泞将那几幅画抱进怀里,见怀英眉头紧锁,又松了些口:“你……你要看,就来我这里看,反正画不能给你。”说罢,他又眨巴着眼睛补充道,“下回来记得带鸡,唔,兔子也行。”
萧月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怀英扶着额头,决定假装不认识他。
“原来五郎是生气我们今儿白吃白喝了。”萧子桐笑着道,“难怪不肯把怀英的画送给我们。这是我们不对,下回来一定记得带上吃的。鸡鸭鹅肉,要什么都随你。不过下回你可不能这么小气了。”
龙锡泞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萧子澹将他们送出院门,一回头,龙锡泞就已经抱着那几幅画卷回怀英房里去了。怀英追过去,把门一关,立刻责问道:“龙锡泞,你怎么这样?这都是我画的,爱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就是我的,我看上的都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龙锡泞压根儿就不跟她讲道理,一边说话一边狠狠跺脚,完全就是个熊孩子。
“你看上的就是你的?你要是看上玉皇大帝的宝座了,你还能去抢了来?真是不可理喻!”
龙锡泞愣了一下,立刻转移话题:“玉皇大帝是谁?他的椅子莫非是什么宝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回连怀英都惊讶了:“你居然不知道玉皇大帝?他不是你们神仙里头的头儿吗?”
“胡说,那是天帝!什么狗屁玉皇大帝。天帝脾气可坏了,又护短又不讲道理,我们家老头子跟他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可惜我们谁也打不过他。”龙锡泞露出十分惋惜的神情,显然,他是真想把天帝给拉下马的。
不过,又护短又不讲道理,而且脾气还很坏,确定说的不是龙锡泞他自己?或者说,天界的神仙们全都是一路货色?当然,连天帝都是这副德行,下头的神仙们长歪了也一点儿也不奇怪。
就在这样奇怪的讨论中,怀英已经完全忘了什么画的事了。
晚上,萧子澹跟萧爹说了龙锡泞的身份。萧爹显然有些意外,又有些不高兴:“既然是亲弟弟,怎么让五郎一个人流落在外,连件衣裳都不给留?照我看,五郎还不如留在咱们家过呢。”
萧爹性子耿直,心里头想什么就说什么,待说出了口,才意识到在儿女面前说这个似乎不大妥当,又对龙锡泞道:“五郎你若是不愿回去,就安心在我们家住着,想吃什么就跟怀英说,让她去买。”
龙锡泞认真地问:“吃什么都行吗?”
萧爹笑:“只要能买得到的都行。”
怀英看了一眼龙锡泞,眼神中带着警告。龙锡泞不高兴地噘着嘴,小声嘀咕道:“萧怀英最小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怀英忍不住问他大国师的事:“你哥他,怎么还去当国师了?”
龙锡泞托着腮靠在枕头上打盹:“我三哥呀,满脑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想一出是一出,谁晓得他发什么神经呢。我都好多年没见他了,上一回打架,还是一百多年前的事……”
“打架?”怀英的瞌睡虫顿时跑得无影无踪,敢情还是兄弟阋墙,俩龙关系不怎么好啊,那位大国师不会跑过来找龙锡泞的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