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茺作出邀请的姿势,便率先朝着房内走去。温幸瞥见他身后的软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了温湛一眼,在他鄙视的目光里走向前去。
“你怎么会来?还以这么……特别的方式……”
沈子茺点上暖炉,为温幸驱走寒意之后,便盘腿而坐,煮着清茶,淡淡开口,眉间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咳咳……”提到方式,温幸尴尬的咳嗽一声,“翻墙而入实属无奈,望世子不要介意。”
沈子茺手上动作一顿,抬眼轻飘飘看了温幸一眼,又垂下眸去继续煮茶,语气清浅却是毋庸置疑:“我这儿只欢迎朋友,不欢迎朝臣。”
温幸来时是唤“沈兄”,此刻却改成了“世子”,沈子茺神色不显,却又让温幸很明显的看出了他的不愠。
温幸皱眉,她是当真不想与他牵扯过多。前日里朝堂上他与常玄理的搅局虽是帮助了她,但宴会后他在常玄理的逼问之下说出了那一句“你怎知道我不是认真的”,已经足够让温幸望而却步了。
并不希望与这些太过复杂的人深交,有利益联系还好,若是某天利益发生了纠葛,那简直是难以想象。
那些后果……
温幸不愿去多想,收回神思,沈子茺的清茶已然煮好,袅袅云雾升腾而起,含着清香四溢于室内,温室煮茶,倒是合了文人的风流韵骨。
“来,尝尝。”沈子茺倒上一杯,如泠泠泉水击石,悦耳至极。茶未开饮,已是醉于清香之中。
温幸接过,轻抿一口,略苦。然而只片刻,茶香却在口腔内席卷,只觉得苦中有甘,再转酸辣,一时间竟是人间百味,回味无穷。
“好茶,好手艺。”
温幸不由得赞叹出声,哪怕是她当年身为皇后之时,也未曾品尝过这般上等的好茶。
“你可知这茶名?”沈子茺含笑问道。
“这……”温幸皱眉思索,“品一茶足以品人生。”
沈子茺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赞赏,接口道:“此茶五味,名为红尘。”
“红尘?也算是相得益彰。”
“你可知,这茶还有一别名,叫做——浆液汁。”沈子茺眸子里染上一丝意味不明。
“什么?!”温幸惊呼出声,“这便是浆液汁?”
果然,沈子茺知道她的目的,也知道她今日会前来。沈子茺,好可怕的沈子茺……
温幸看向沈子茺的眸子里带上一丝复杂第一次觉得这捧在手中的茶盏是这般滚烫。
“浆液汁是北海的产物,北境是我沈家的封地,这浆液汁的真正形状与最佳用法只有我沈家知道。”
沈子茺的手干净而修长,指甲整齐,握住杯盏,在白瓷的衬托之下更是玉骨冰肌。端起茶杯的手摇晃了几下,漫不经心的解释着。
温幸眸子一沉,沈子茺这是在告诫她,除了他,温幸再找不到浆液汁。
“你想要什么?”温幸稳如泰山,定定开口,她知道沈子茺这种人决计不会吃亏,要索取,先予之。不管沈子茺需要什么,她都必须给,而这浆液汁她也势在必得。
“我想要……”沈子茺眸子一眯,看着温幸拉长了声音,知道温幸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他才接着把话说完,“你莫要再如此陌生。”
“什么?”温幸不解。
沈子茺勾唇一笑,眉眼里竟染上了常玄理一般的狡黠:“我说,我想要与你成为朋友。”
“……”
温幸直到离开沈子茺的府邸,都有种被魔怔的感觉,沈子茺是不是被附体了。
看着手中装满了浆液汁的玉瓶,温幸握的更紧。若未来与现在不可兼顾,她只在乎当前。
朝着严府走去,温幸眉目清浅而明媚,脚步也坚定了许多。
到了严府,严明宽已在严老夫人的院子里划了一处地让她煎药。在看过严老夫人的状态之后,她直接朝着那里走去。
沉香守在药炉旁,见到温幸回来,赶忙站起身行礼:“小姐,您回来了!”
温幸点了点头,拿出手中的玉瓶道:“这是浆液汁,药物都已备齐,我们可以准备开始了。”
“温湛,守好外面,任何人不得进入。”
“是!”
温幸细细的捣鼓着各种药材,她与严明宽多报了许多,却不是每份都需要的。把真正需要的找出来,分好分量,又向沉香交代好步骤与火候,两人终于开始动作。
得知温幸回府的消息,严明宽与严空濛即刻便赶了过来,却被温湛阻于门外。咬牙切齿也只能够隔着那一堵墙,闻着里面传来的药草香味。
等待总是难熬的,几个时辰过去,温幸终于是从里面走了出来,却是香汗淋漓,面色苍白,有些虚脱之意。
在严空濛眼色的示意之下,有婆子上前企图接过那碗汤药。温幸退后一步,眼神里带着一丝凛冽,还没有人敢从她手中抢东西。
那婆子在温幸凌厉的目光下面色变得惨然,威压欺身,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张道:“圣女大人息怒……”
温幸眸子一弯,含着挑衅看向严空濛,怎么,这个时候要出来抢功了?也不看看她温幸是谁。
严空濛垂下眸子看向那婆子,道:“既然表妹能够支撑的住,那便不劳您一片苦心了,你且退下吧。”
婆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了出去。温幸冷笑一声,严空濛倒是好口才,不仅一个称呼便拉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一句话,便让人看出自己待下人多么恶意,而她却被衬托得十分和善。
“倒是温幸小心眼了,以为这婆子是要为某些人来抢功。”温幸眉眼温吞,却是毫不留情的撕破严空濛的伪装,“只不过温幸向来习惯从头做到尾,既然表姐与舅舅将救治外祖母的重任托付于温幸,那便让温幸有始有终,可好?”
“那是自然。”严空濛遮住眼底的怒意,言笑晏晏。
亲自将药送至严老夫人处,扶着她一口一口喂下去,严老夫人还未醒,但温幸知道这药效发挥还需要一段时辰。
坐在床头,温幸打着盹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温幸睁开眼,恰好对上严老夫人那慈爱与感动的目光。虽然是昏迷不醒,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发现这孩子已经累倒在床头了,严老夫人浑浊的眼中有些湿润,这孩子,像极了她的母亲。
“外祖母,您醒了。”温幸面上显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
“你叫我……什么?”严老夫人神色一震,声音有些嘶哑却又带上了某种执着。
温幸看了她一眼,融化在了她那充满期盼却又小心翼翼的目光里,破涕为笑,温幸甜甜唤了一声:“外祖母。”
“哎。”严老夫人高兴的应了一声,老泪纵横,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祖母,您终于醒来了,可吓坏空濛了。”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带着丝丝急切,严空濛脚步成风走至床前,握住严老夫人的手,便是泪如雨下。
“傻孩子别哭,祖母这不是在吗?”严老夫人心都快要融化了,细细安慰着,享受这静谧的时光。
回到客房里,沉香面色不悦,看到温幸便是止不住抱怨道:“小姐您猜的没错,他们果然把药物都收走了,亏得小姐您辛苦了这么久,却让他们白捡了药方。”
温幸温幸一笑,道:“你以为你家小姐的医术这么容易被偷师?想要算计于我,他们还嫩了点,放心吧,就算是拿走了剩余的药物,他们也分不出来我用过哪些药材。”
温幸如此一说,沉香才放下心来。复而又开口道:“那小姐,严老夫人的病已经治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温府虽然留了寻香,但沉香总归是不放心的。
“府内不必担心。”温幸凝眸,“既然是继夫人他们为了讨好严府,让我们前来,那么这个时候他们绝对不会让温府出太大的意外,以免影响我这边的治疗。”
“更何况,我留了寻香和常玄理的暗卫之外,管家的人也一直盯着温府,出不了什么乱子。”
“那咱们是要继续留在严府吗?”
“嗯。”温幸点了点头,“外祖母的寒疾虽然已褪去,但经年累月的伤损还是不小的。接下来这段日子里我会为她针灸,好好调节一番。顺带趁此机会,探探严府的底细。”
温幸眸子里熠熠生辉,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严空濛是她的天敌,也是强有力的对手。
这些年来在温府,定然离不开严空濛的视线,好不容易来了严府,又怎能不探探严空濛的虚实?
更何况温常安一事,严家参与的可能性十分大,她必须把握住机会暗中调查。
温幸的打算沉香不甚了解,但温幸要暂时留在严府,这是毋庸置疑的了。沉香垂下头行礼走出房间,去为温幸准备着厚实的衣物。
抬头看向窗外,已临近寒冬之日,温幸幽幽一叹,眸光悠长。
冬日的风雪,怕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