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伸手拂开了郑罗的阻拦,几步走到胡亥的面前:“胡亥,我大秦以法治国,这律法中哪一条写着王孙贵族可以草菅人命?父皇常教导我们,民为国本,礼贤下士。你这样是在给父皇的英明抹黑!”
“怎么?你怕了?我就是看不惯你,怎么样?别以为你是长子,就能教训我!你是长子,可非嫡传,我可是嫡传的!你有什么,凭什么在我面前趾高气昂?”胡亥微微挑眉,眼中的厉色根本不像一个平常的小孩,比成年人更多的狠戾。他笑着抓住一根箭雨,狠狠的向扶苏扎去。
一旁的郑罗眼明手快,一把将扶苏护在身后,以自己孱弱的身姿挡住了这突然袭来的箭羽,箭头刺进肉中,从里面反扣,强行拉拽会将整块的肉扯掉,血阴霾的流。他却站得刚毅,那小小的身板,也似乎一瞬间变得格外的高大。
“你,你还好吧?我们回去。”扶苏伸手扶着郑罗,看向胡亥的眼神有些戾气。
郑罗轻轻摇头,突然一掌推开了胡亥:“你可以耍你的小孩子脾气,但他,同是皇子,你不可以欺负!”
“哟,还是个忠心的。来人,他尽然敢推本公子,拖出去砍了!快拖出去砍了!”胡亥被推开了半步,周半的丫鬟,公公纷纷上前,将小小的郑罗围了起来。
“放肆!都给我退下!郑罗是我的侍读,岂是你们可以惩罚的?”扶苏冷冷一哼,气场十足,他伸手扶住了郑罗,微微皱眉。他的心底有一阵暖流而过,向来郑罗都是沉稳有余,诸事都是从旁提点自己的谏臣型人才,今天却为了维护自己,不仅受了伤,而且还与胡亥分庭抗礼。
郑罗怒瞪着胡亥,表情狰狞,就像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口中发出兽类的咆哮声。
云端之上,梦姝突然感受到鬼灵的的气息,一瞬间出现在郑罗身边,指尖往他眉心处一点,那鬼灵被直直逼了出来:“你——这又玩的哪一出?”
鬼灵却并未搭理梦姝,而是直直的冲向胡亥,一次次的咆哮着冲向胡亥,却一次次的从胡亥身上穿过。他愤怒得失去了理智。
梦姝微微皱眉,她手中凝符,直直的打向鬼灵,将鬼灵拘到了身边。
郑罗眼神柔和了很多,他伸手捂着腰,微微低头,看到满满浸出的血,软软的倒下。
扶苏一手将郑罗抓住,让他靠着自己,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不能将胡亥怎样,这个本该是自己弟弟的人,却总是处处的针对自己,嚣张跋扈。
鬼灵看着郑罗,眼中有些微异样的波动,伸了伸手,终究在半空中微微一握,缓缓垂下。
“你恢复记忆了?”梦姝微微挑眉,她想着,兴许能从他恢复记忆的过程中找到自己恢复记忆的方法。
鬼灵轻轻摇头,他并未恢复记忆,那十二岁以前的记忆,少得可怜,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就是那个不受宠的公子扶苏。至于侍读,还有这些事情,他没有一点记忆,有些情绪,本能的牵动着他,兴许就是恢复记忆的契机,对这个侍读,有别样的牵扯。
“那你为何,会有如此突兀的举动?眼底的情绪,即使再短暂,那也存在着,更不会骗人。你想起了什么?”向来淡泊的梦姝微微上前了一步,恢复记忆,也是她的执着,她不愿放过任何可能的契机。
“我……我真的什么都未记起。唯一确定的,就是我就是公子扶苏。对于这个侍读,我没有记忆。但不知为何却莫名的被牵动。或许我和他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又或者是因为我被吸入了他的身体。”鬼灵目光追随着扶苏,渐渐远去。
“你能被他吸入身体,说明你们灵级吻合。吸入后,却混沌不能控制对方,有两种可能,其一,你潜意识里排斥伤害他;其二,他的精神体很强大。你是何时在她体内觉醒的?”梦姝学究一般的盯着鬼灵,难得有个可供研究的活体,既然借了这单子,自然要最大限度的捞取回报。
鬼灵被梦姝那眼光看得微微一缩,那种眼光,比被阴毒的蛇类盯着都还恐怖,不是要将他看透,而是要直接将他切碎了观察:“我一直都是醒的,只是无法干预他的动作。在胡亥提箭射我的时候,强烈的想自救,便能动了。”
“你醒的,却无法干越他的动作。胡亥射你本体的时候,你想自救,就能动了。”梦姝将鬼灵的话缓缓的重复了一遍:“难道郑罗的精神真的有那么强大?强大到能轻易的压制鬼灵?”
“不,小姝,你太过在意这件事,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忘记了。时空法则的约束力,再同一时空,出现两个本体,其中一个会被吸收,或者排挤出去。而他这种一个魂体,一个本体的情况,虽然不至于被排挤出去,但魂体没有任何的能动性,也就是除了同灵级的人吸引到体内,不具备任何的能力,存在和不存在一样。”小蓝从肚子里抓出一本羊皮古卷,递给了梦姝。
梦姝一挥手,将古卷推入小蓝的肚子里,她对这一点不感兴趣。关键是那卷关于时空法则的古卷,她早就熟记,里面并没有这个:“也就是说,鬼灵除了能看到,听到之外,什么用都没有。连最弱的鬼都不如,通梦都不会?”
小蓝点点头,双翅往中间一拢,将身子合上:“这以前没有遇见过鬼灵穿越到本体存在的时候,所以时空法则上没有。这次遇见了,时空法则已经自动更新上去了。”
梦姝看着鬼灵的眼神,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摄人。得到了已知的答案,猜想都能知道这个鬼灵找回记忆的方式是,看电视一样的硬塞进去。这样的恢复记忆,对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手里捏着捆着鬼灵的绳索的另一头,往郑罗的方向而去:“我送你回郑罗的身体。我没有功夫等你再过完一生,十几年的光景,自然对我无效,但是至少能找好多愿灵。我会使用时间流速,来将你存在的时空,加速而行。没事就别来找我了。”
鬼灵微微皱眉,这是说自己完全被这仙子放弃了?不过只要能找回记忆就好。不能动,没有鬼法,说的话别人又听不到。就像一个旁观者,看完自己的一生。
扶苏的寝殿,也算不上寝殿,大约还不如后代三进三出加个花园的院落来得宽敞。正北是他的住房,书房,一旁是两间下人房间,另一边是厨房。他将郑罗扶到床上,让人传来疡医。
(宋之前对医生没有统一的称谓。柒娘查阅资料所得:《周礼.天官》记载,周代宫廷医生分为「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
疾医相当於现在的内科医生。疡医是治疗肿疡、溃疡、金疮,折伤等外科疾病的医生。食医相当於现在的营养医生。「兽医」则专理兽病。带下医最早见《史记.扁鹊列传》。故,秦朝这部分,不会出现御医和太医一类。)
疡医李医师将药箱放置一旁,开箱取出薄刀,将腰部箭头位置的衣服切掉,又用酒精烧刀,因为箭头内有刀口利爪,已经刺入肉中,不能直接拽下,只能准备切口拔箭。
梦姝一推手,便将鬼灵送入了郑罗体内。
郑罗整个身体微微抽搐,那刺入肉里的尖爪越刺越深,他被疼醒,轻轻呻吟。再不敢去看腰部,一个大男人,见血就晕,这让他有些微的不自在。
梦姝见无别的异状,旋身离去,再离去前,将小蓝留了下来,并叮嘱小蓝,若是有什么异常,再不改变历史的情况下,能帮就帮点。
小蓝点点头,压根儿提不起一点兴趣。它宁愿看点小黄书,也不要看着无聊的历史重播,而且是几乎没有什么记载的人物的历史重播。但梦姝的话,它有不得不照办。索性也从肚子里拿出一本封面花枝招展的小说,自顾自的看起来,只要不出人命,它还不打算插手。
扶苏见郑罗醒来,又轻微的抽搐,更是紧张。今天若不是他,受伤的就是自己。他来回的踱步,不断的催促医师,快一点,再快一点。若曾经,他当他只是侍读,这一刻,他将他放在了心上,是朋友,以命相换的朋友。
疡医李医师额头上也是豆大的汗珠,这箭头本来就难去,再加上刚刚的这么一抽搐,抓得更深:“郑公子,别太紧张,我已经给你上了麻沸散。你越是放松,我取箭头也越是容易。放心,这伤不致命,只是扎入了肉里,并不深。”
郑罗额头上满是冷汗,除了轻轻点头,他便紧咬着牙,侧开了脸。他可不想第二次丢脸的见血就晕。
扶苏站在床前,让丫鬟换了新的水,也不再踱步,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他神色专注而担忧的看着郑罗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