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任毕笙的背影不知为何一直烙印在她的记忆里挥之不去,到了半夜也一直没有睡着,她竟然失眠了。失眠,这是她到这里来这么久第一次这样,她像个孩子一样将被子都捞进怀里,大睁着一双眼,仿佛就像这样就能到天明。
她似乎总是以为父亲会永远的撑起这个家,可是他也终有老去的一天,而现在,他要把这个家交给她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担得起这个重量,可是担不起又如何呢?她对任毕笙说,自己会尽全力回护这个家,那就是说,就算撑不起,也要咬着牙走下去,即便是跪着也要完成父亲交给她的嘱托。
她明白,父亲交给她是因为相信她,那一次她不过无意中识破了契真的阴谋,任毕笙便对她有些不一样的看法,可她对于一肩挑起整个家族的兴盛存亡,总有三分的不自信。
她心中为了任家的事情总有些心神难安,还好刚进王府的两位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实在是给她省了不少事。她有些心浮气躁,这是不应该的,不自觉就在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她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因着这件事忽略了什么……是什么呢?蓦然又想起那一日云若书提前离席,她的病真的那么严重了吗?抽空她还是要回去看看云若书才好,她这样想。
然而这一改日就足足改到了除夕。嫁人的第一个新年,她打算回家过,可是宫中的一道恩旨下来让他们都进宫过除夕,倾雪看着这道旨意,长长发出一声叹息。这就是皇家啊,一道圣旨,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她嘴边绽出一个无奈的浅笑,人在天家,身不由己。
这次算半个家宴,于礼制上并没有太高讲究,无所谓女眷嫡庶正侧之分,于是这一次陪同萧络的除倾雪外便有童茉顾容这三人。顾容二人本应该在一辆马车上,然而顾兰卿一改往日怯懦,落落大方地笑道:“妾身能和王妃姐姐一起坐么?前些日子收集了一些好茶,想着还是王妃姐姐最懂,趁着路上还能向王妃姐姐请教一二。”
这请求并不太过分,萧络自然是允了,马车中只剩下了倾雪、顾妃、昕儿三人。倾雪慵懒倚在榻上,道:“顾妃你找我什么事?想必不是仅仅是为了请教茶吧?这里都是自己人了。”
顾兰卿正色道:“这茶自然是要请教的,然而一码归一码,还是先谈正事。”
顾兰卿这样的正式让倾雪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顾兰卿道:“首先,我需要确定,王妃你是否在任家是说得上话的人,这样,接下来的话才有效力。”
倾雪点头,这样的从容让顾兰卿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和信心,于是道:“我让人传信回去,父亲的意思是,只要任家有诚意,那么顾家也将不惜余力与任家合作,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双赢最好不是么?”
双手交叠于膝上,倾雪笑道:“当然再好不过。”
“以示我顾家诚意我可以透露一个消息。”顾兰卿道,“王妃你觉得连家最应该提防的人是谁?”
倾雪从善如流:“谁?”
“连君心,不是连家家主,而是连君心。”顾兰卿的眼中有些不知名的光芒。
“连君心……”倾雪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连君心不是太子妃么?”
顾兰卿点头,脸色有些肃穆:“连君心是内定的太子正妃,从小被连家养在闺中,然而饱读诗书,更以兵法谋略为最。之前因林家顽固不肯屈服于连家之下,便想要谋害林家,最后却是让顾家出手,这件事便是连君心所谋划。”
竟是如此!漱玉的抄家竟是连家一手策划!倾雪心中暗惊,原来漱玉家的血债还要加上连家这一笔,但她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连家不过借了顾家的手来除掉林家,端的是好计谋。”
倾雪抚了抚左手上的那只翠玉镯子,这还是上次萧络送给她的,她笑道:“既然你肯将这件事告诉我,那么我也该展示一下我的诚意。”
她放下手中那个镯子,嘴角意味深长:“父亲已将任家之事全权交给我,顾家任家之事无需他人过手。这样,诚意足够吗?”
任毕笙将任家交给倾雪这件事,自是隐秘中的隐秘,就是为了让他人不曾注意到这个已嫁作王妃的任倾雪。如今两家合作,任倾雪既已将这件事和盘托出,顾兰卿自不必担心她与顾家合作的诚意。
顾兰卿看向她:“好,那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合作的事宜了。”
二人相视一笑,在这件事上,她们已达成一致。
马车轱辘声响掩盖了这一桩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