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马车,倾雪才回想起刚刚,母女相见自然分外亲切,女儿初嫁,做母亲的也关心女儿在夫家生活得如何,便一一询问,而她也细细作答。云若书自是事无巨细,然而在问及萧络待她如何,她不合时宜的沉默让云若书了解了她的处境,云若书轻叹一声,随即把话题岔开了。
原先倾雪还未出嫁时,她一直和云若书住在一个院子,昕儿贴身照顾她,再便是及笄时府里拨来的赤霞、青蓝和寒碧。只是倾雪一直用着昕儿顺手也不愿身边太多人伺候,于是这三个丫鬟名义上是倾雪的,事实上却是云若书的,而云若书也不必再拨别的丫鬟。然而倾雪出嫁之后,这三个丫头作为倾雪的陪嫁丫鬟随她到了王府,云若书身边便多了两个丫头晴禾和荷风。
云若书与她聊了一会儿精神便有些不济,还微微咳嗽了两声。她挑眉,看定晴禾:“请过大夫来看过吗?这有多久了?”
晴禾被这眼神震慑得跪倒在地,有些嗫嚅道:“夫人一直有在吃药……”
云若书看她发难,知是她怕自己不在府中无法压制这些丫头,以至于她们欺凌至自己身上来,忙道:“是我不让她们去请大夫的,我这是老毛病了,以前的方子还留着,就让她们抓了点药自己煎。”
她神色变得有些无奈:“娘——我不能久留,待我走了你还是得让大夫来看看,若是这么一直病着说不准会加重的。”
云若书闻言给她一个安心的表情,她知道自己的话云若书听进去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这才向云若书告辞,云若书送她出来,知道再见她就难了。倾雪看着云若书不舍的表情,自己也有些伤情,想自己四年前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和云若书做了半路母女,自父母车祸去世之后,这还是她这么多年来最无法割舍的亲情。
和来时一样,回时依旧是二人各坐一端。不同的是这个时候,萧络研判的眼神便落在了她身上。这样凝注的视线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只是安静沉思。这是个奇特的女子,不痴缠,不聒噪,面对他的时候永远带着得体的微笑,面对别人的时候又是另一副模样。若非心思早已他付,是否会对这个女子上了心?他摇头一笑,转开了视线。
下马车的时候倾雪明显心不在焉,就连扶着仆役的手都差点跌下马车,还是萧络一直分出神看着她,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她也心知刚刚有多么危险,若是萧络未曾出手相救,她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否还能完好无损。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有别的表情,哪怕只是惊恐。萧络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原来她也有这么生动的情绪,她掩饰得太好,差点让他以为她真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个怀抱有些熟悉,和有些久远的记忆重合,只是人是当时的人,心境却不是当时的心境了。她有一瞬间的沉迷,但是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不着痕迹退出他的怀抱,轻轻一笑:“多谢殿下相救,妾身有些乏,先回去休息了。”然而她并未等他应允便携着昕儿径自走了。
倾雪心中暗暗叫苦,舟车劳顿不必多说,面对萧络时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时时刻刻要端出最合适的样子来面对他,于她而言,这真是对她精神的摧残。她又何尝不想将真心交付,只是,她不敢。
一身疲累的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然而她的院子里却等着一个不速之客。没错,不速之客,这位不请自来的——童夫人,童茉。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位传言中的童夫人,萧络的心上人,果真是丽颜惊人。童茉自被萧络救起之后便跟在了萧络身边,退去了饥饿的干瘦暗黄,现在的她亦由大夫好生调理过,身形丰满容色艳丽肤色雪白,纵是女子亦能被轻易蛊惑,何谈男子。
倾雪打量着她,她又何尝不是在打量倾雪。倾雪出身高贵,受过良好的教育,只是站在那便是气质高华。她矮身向倾雪行了一礼:“妾身拜见王妃。”
倾雪不退亦不扶,生生受了她全礼,口中却道:“童夫人客气了,起身吧。”
倾雪如此毫不客气,童茉脸上却没有怨怼的表情,倾雪如此待她,一来为了发泄心中那口气,二来也是试探,却见她脸色如常心中不由暗自称奇。要么就是这个女子是真正纯良,要么就是这个女子心机深沉。然而无论是哪一种于倾雪而言都并非好事,她不屑于勾心斗角,更不愿欺凌弱小。
她心中叹口气,终于软了声音:“童夫人有何贵干?”
童茉微微低头:“王妃初入王府妾身便应该来拜见王妃,可惜这身子不争气,一直生病,如今才好些。”
倾雪道:“身子不好就要多休养,我是个好清静的人,这晨昏定省能省就省了吧。”
原以为倾雪是个严苛的主母,如此仁慈竟是完全出乎了童茉的意料,她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告退了。倾雪有些疲惫,可自己下定的决心还是记得的,萧络不在她面前刻意提到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希望她不去为难这个女子,既是这样她又有什么好对童茉发作的?
她却不知一墙之隔,萧络听全了二人的对话。萧络听说童茉来向倾雪请安便匆匆赶来,生怕她为难童茉。然而她说的话全都被他听了进去,他知道,以后不必再提防她会对童茉做什么,因为她根本不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