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郁筱梦所料,何煦真的不是块省事的料。仅仅半个月,当何煦又一次敲开她办公室门的时候,她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和他剑拔弩张怒目相对了。
与其说是敲门进来,不如说是撞门进来,何煦先是将一团揉得皱皱巴巴的衣服扔到郁筱梦的面前,接着一个巴掌拍办公桌上,怒不可遏地说:“郁筱梦,郁总监!请你好好看看,你们这一季的设计,是不是你们设计部江郎才尽啦?这么烂的设计,你也好意思出样品打海报?你要是做不来,请你趁早走人,不要耽误GR的发展!”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巴掌拍得又相当有力,震得郁筱梦桌上的键盘都跳了起来,电脑旁边放了一个摇头娃娃的照片框,里面搁着一张郁筱梦同女儿郝林林的大头照,此时更是被震的左摇右摆上颠下跳得瑟的厉害。
“何总监……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开发设计部只负责开发出合适的款式,只要上面认可,就可以上市场做推广。至于卖多少,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请你不要将你们销售部的问题推给别人!我郁筱梦敢打包票,这季的衣服款式绝对没问题!”郁筱梦毫不示弱字字清晰,她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质疑自己的设计。
看着一脸自信的郁筱梦,何煦气的直瞪眼,他拿起桌上的衣服,抖开来:“郁总监,你看看,这样的设计,你敢说上市场有人愿意花钱买?”
“何总监,我们和你以前就职的BOA不一样,我们走的路线不一样,风格也不同,针对的消费人群也不一样,BOA是上市公司,他们家一直做得是高端女装,而我们GR走的是亲民路线,主打青春风格,今年的走势就是要跳跃要出彩要不一样,我个人觉得这个设计很好,一定会卖的不错。请您低下姿态,适应我们公司的路线,OK?”
“行,我跟你打赌,郁筱梦,就赌这一季的销售肯定会低于二季度和三季度。你要知道销售部二三季度的销售可是……”
没等何煦说完,郁筱梦手一挥:“好吧。二、三季的销售不是你做的,如果,如果你负责的这一季的销售额下降,我郁筱梦给你们销售部写季度经营分析,承担全部责任,但是,如果你赌输了呢?”
何煦倒是没想到郁筱梦比他还爽快。“输的肯定是你!郁总监!”他突而笑了,嘴角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其实我倒是希望你赢,毕竟牵扯到公司利益以及我个人能力问题。不过如果照这个设计,希望真的很渺茫。”手真心话,他笑起来真的很帅,难怪GR从前台到管卫生的大妈都赞不绝口,个个迷得七荤八素的,对他赞不绝口。
可惜,此刻他的对面,是郁筱梦。
“好!”郁筱梦回复一笑:“你就记得,如果你输了,欠我一个赌注。何……总……监!”
看着何煦几乎是摔门而出的背影,郁筱梦坐到椅子上直揉太阳穴。这个何煦,还真是让人头疼,小气无礼不谈,还莫名的自大。身经百战的郁筱梦碰到这样的角色,虽不至于束手无策,却也头疼不已。
周末,照例是前夫郝仁军陪女儿的日子。郁筱梦将女儿郝林林交给郝仁军后,便驱车前往H市的福利院。
自从离婚后,她每逢周六周日,就会到福利院做义工。
一年多前,她还是副总监,意外的撞见了丈夫郝仁军的出轨。
对天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事情就是这样凑巧,工作一贯严谨认真的她,偏偏在下午那么重要的一个会议前,发现自己早上整理的材料竟然还落在家里,这是她第一次工作上产生这种失误,却是第三次成功捉奸。
第一次,是郁筱梦带着女儿郝林林从娘家回来,捉奸成功的前提,是她忘了告诉郝仁军自己从娘家回来了。
第二次,是郁筱梦从桂林出差一周后回来,捉奸成功的前提,是她出差的日期提前了一天结束。
第三次,就是这一次了……
当郁筱梦看着赤裸裸的一对男女慌不择路的扯着衣服或者毯子遮盖着自己的羞处,定了一分钟,然后转身,关上门。她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径直去了书房,拿了材料,去公司开会。
她记得那时快过年了,H市已经到了温度最低的时候,很冷,呵气成冰,她抱着材料袋,走到路上拦了一辆的士。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刚刚那一幕刺痛了,直到坐上车好一会,她还是抖得厉害。
下午开会的时候,坐在下面的郁筱梦满脑子跑马,郝仁军跟那个女人在床上拧的跟麻花一样的镜头,变成相片,一张一张,在她脑子里自动播放着,郁筱梦很想按下“停止”键,可偏偏停不了。
等轮到她发言的时候,坐在旁边的于乐乐用胳臂肘使劲的捣了她三下,郁筱梦才从自动播放中猛然清醒。
再后来,郁筱梦快刀斩乱麻,同郝仁军离了婚,女儿郝林林跟她,周末的时候由郝仁军接过去。
离婚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郁筱梦的状态相当差,离婚后,凄凄艾艾的她开始了严重而漫长的失眠,常常是夜里一两点醒,到六七点又昏昏欲睡,这几个小时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着身边女儿匀长的呼吸,起起伏伏。她越是想睡,却越睡不着,所发生的一切,总是无止尽的在脑海里一遍遍地重演着。
她去药房配过安眠药,吃了也没什么效果,医生又推荐吃褪黑素,依旧没效果。她有些抓狂,每天凭空少了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当早上六七点她想睡的时候,已经该起身上班了。那段时间,她连车都不敢开,怕路上打瞌睡,郝林林的接送彻底托付给了郁筱梦的父亲郝有德。然后自己选择提前半小时挤公交,早上七点半那一班的公交车上,常常能看到她蜷在座椅上,抱着包,埋着脑袋随着车身的摇摆晃晃悠悠的打瞌睡。
在听从了心理治疗师的建议后,郁筱梦选择了去福利院做义工,周六周日两天风雨无阻,一做就是一年多,郁筱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坚持下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失眠真的好了。工作也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良好状态。
从车里出来,郁筱梦就看见另一位义工何阿姨,何阿姨的年纪不小了,和郁筱梦的父亲一般大,郁筱梦第一次来做义工的时候,她就在这儿了,和这里的医护人员以及孩子都很熟悉,孩子们亲切的叫她“何奶奶”。
郁筱梦刚来做义工的时候,常常不得要领,何阿姨就一点点的教她,很小母亲就去世的郁筱梦,在她这也找到了母亲一般的温暖。
当今天郁筱梦一下车,福利院那个外号叫做“小毛球”的孩子就朝着她跑了过来,“小毛球”刚刚十五个月,因为天生没有肛门,所以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了,虽然已经做了人工肛门的手术,但身体比较弱,看起来像个不到十个月的孩子。郁筱梦很心疼这个小孩,每一次来,都要抱好长一段时间。
何阿姨跟着“小毛球”过来了,看到郁筱梦,就打招呼:“筱梦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哦,把林林送到她爸爸那儿的,耽误了一会。”郁筱梦说着,抱起“小毛球”。
“要是太辛苦,一个星期来一天就行了。”何阿姨说。
郁筱梦笑笑:“在家也没什么,过来还能帮帮忙。”
“筱梦,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啊?”
“身体还好,这两天为工作的事熬了点夜。”都是那个何煦,因为跟何煦的打赌,郁筱梦的心里也是忐忑,这几天她将已经进入样品制作的图稿拿了出来重新分析,又仔细的看了各大品牌提前发布的流行趋势,从中找出有价线索,最后确认自己定下的这些设计在销售上不会有问题,市场应该打得开,这才放了心。
“哎,烦死了,公司新来了一个同事,总是针锋相对的,又自大,又小气,还很没礼貌。真是没见过。”郁筱梦一边逗着怀里的“小毛球”,一边轻声抱怨。在何阿姨面前,她总是能很轻松自在,卸下自己女斗士一样的面具。
“肯定是个男同事吧?”何阿姨笑着,陪郁筱梦在福利院的花园里走着,一旁还有三三两两的孩子欢叫着跑过。
郁筱梦点头:“嗯,臭男人!”
“职场上的女人,总是吃亏的。其实筱梦啊,你真算是个女强人了。一个人带孩子,还工作,干的又这么好。阿姨很佩服你呢!”
郁筱梦苦笑起来:“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发现,女人真的要有自己的事业。当初我结婚的时候,不过是部门的主管,然后我老公第一次出轨,我就想,我是不是对工作太投入,所以对家庭的照顾就少了?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我将重心移到了家庭中,可我老公还是接二连三的出轨。离婚了,算是真想明白了,男人对你好不好,不在于你对家庭付出多少。情感出轨肉体出轨对他们来说太正常了。哎,女人,将婚姻视作自己的唯一,可男人不是这样认为的,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事业,女人样样都想要。
所以啊,何阿姨,我现在已经是百毒不侵了。天大地大,不如工作事大。一心一意上班挣钱,带好孩子,就是我的全部目标!况且,谁说女人一定要婚姻呢?不过是个围城罢了。”郁筱梦说。
郁筱梦和何阿姨说说笑笑,又走到草坪上带孩子们一起玩,全然没有注意到,福利院的围墙外,缓缓驶过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RX350。带着墨镜的何煦看着草坪上穿着一身休闲装带着孩子玩得热闹的郁筱梦,露出微微讶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