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依看着湖绿色的香囊,香囊上面戏水鸳鸯在雾气里沉浮不定,在阳光下栩栩如生。她忽然觉得这个香囊如此沉重,沉重得好像洛离的一生。
是该放手?还是该如他所愿地紧握?
蝶依抬眼看向洛离的眸子,想找一份答案。他的眸子沉静如水,如深潭般淹没所有情绪。忽然他轻轻一笑,恍如一粒石子投进深潭,激起朵朵璀璨的水花。每朵水花又反射的阳光,霎时千万色彩交相辉映。恍如人间春景,盛世烟霞。
蝶依忽然就想到那一池衰败的莲荷,纯净空濛的秋水里只照进折腰垂头的残肢。那亭子里白纱飘渺,永无定数。
她曾在那一刻放下心中所有的戒备,软弱地面对他只为求一个依靠。可他只是转过脸,避开她求助的目光。或许在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会错过。
秋水的清明,只能够挽留残荷垂断的断肢,可那却不是它想要的。它想要满池莲华为之倾目。但那时别说莲花,就是凝翠溢香的莲叶都仰着头摇曳于和风蓝天,又怎么会为脚底默默无闻的水波垂眸?
“洛离……”蝶依轻声唤道。她眉眼神色淡淡,像冬日清晨湖面的薄雾。
洛离淡笑着看着蝶依,恍惚间又回到残荷满池的时候。那时蝶依望着他,神色里尽是哀求。他稍一犹豫,那道身影便如薄雾,飘飘渺渺地就散开了。天地之大,再也无法寻觅。
“你当时已经做了选择,又为什么要回头?现在你这样,除了折磨你自己,还能收获什么?”蝶依的眸色在话出口时就恢复清明,又是一贯的冷清谨慎模样,洛离的心为之一塞。
洛离垂下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黑色厚底皂靴,白色祥云文锦鞋,两双脚挨得那么近,仿佛是要一起走过一生的风雨飘摇。但并肩走过一生,或许只是两道平行线,永不相交。
“我在想,世事难道就没有给人后悔的权力?别急着推开我,在你还没有完全否定我的时候,就让我在你身边。若你真的决定了,永远和我不相交,就请亲口告诉我,亲手掐灭我的希望。”
洛离的眸子泛着柔光,握着蝶依的手也更用力了些。香囊上交颈缠绵的鸳鸯因他的力道变了形,凹凸不平地破坏力之前那份柔和温馨的美感。
蝶依移开目光,不让自己陷入洛离的似水温柔中。
“谢谢你。愿意帮我们做这么多事。”蝶依岔开话题,不愿再纠结洛离的坚持。她向来喜欢干脆,但她没办法对洛离残忍。要她亲手掐灭他小心翼翼捧出来的希望,她如何能开口?
“没什么。”洛离缓缓地抽掉自己握着蝶依的手,虽然不舍,但他深知万事有度,一旦操之过急,将一无所获。“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江湖暗涌,刀剑无眼,你要保护好自己。”
“谢谢。”蝶依紧握着手中香囊,最终将其拢在手里,将手负在背后。“小叶怎么样了?我不告而别,他没有有……”
“他很好。”洛离说道。“你走后他都安安静静的,每天只专心习武,不像以前那么跳脱了。这孩子,怕是有什么心事,却不愿意跟我们明说。”
蝶依看着一寸寸向外移的日光,最终轻叹一声:“是我不好,没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
“事态如此,他懂事自会明白你的苦楚,你不必自责。”洛离嘴角挂着优雅的笑容,即便是九方炎的面容,他也能生出一股洛离式的尊贵。
你放心,即便你没有尽到当姐姐的责任,我也会尽到一个当姐夫的责任。
“但愿如此吧!”蝶依苦笑了一声,又看看外面空无一人的景象。疑惑道:“过了这么久,怎么就没人回来?他们不管他们锅里的食物了吗?”
“除了做饭时间,厨房一律都是我的,他们自然不敢来打扰。”
蝶依看向洛离,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从厨房里第一次丢东西时我就守在厨房里,我知道总会遇到你们的。即便没有遇到你本人,也能遇到九方炎他们打听打听你的消息。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把好几个厨房并在一处的原因。”
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蝶依的心,她定定地看着洛离,一时竟忘了收回目光。
“蝶依,我总想知道你是否安好。”洛离抬起手,想抚上蝶依光洁的脸庞。
蝶依就在那时往后退了一步。轻轻巧巧地一步,没带任何犹豫彷徨。洛离的手就那样尴尬地定在浮动的雾气里,雾气浮华移动,恍如匆匆流过的时间,而他的手就在时光的长河里凝成永恒,永远无法触碰道他想要触及的彼岸。
洛离笑笑,将伸出去的手搭在食盒上。他两三下收拾好食盒,将它递给蝶依:“早点去吧,别饿着了。”
蝶依接过食盒转身离开,在她快跨出门的那一刻,洛离突然开口叫住她:
“蝶依!”
蝶依站定身,转过头。她逆着光,在阳光下中形成一个辨别不清的黑影,笼罩在洛离的心头。
“我在这里。”
蝶依点点头,转身消失在白灿灿的阳光中。
洛离在飘渺的白雾中叹了口气,从口中吹出的气流改变了雾气流动的轨迹,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的一生。
我在这里,在这里等你。不管你是饿了、冷了、困了,请记得我在这里。不管你是伤了、痛了、累了,请记得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为你筑温馨的港湾,包容在尘世中磕磕绊绊跌跌撞撞伤痕累累的你。
若终究不能得到你的心,那我就成为你的安心。我不会让你出生入死,我会给你,世上最周全的照拂,只要你愿意回首,愿意停留。
蝶依,现在我甘心在心中建起一座囚笼,将自己困在其中。要么,你进来伴我,解我心忧;要么,由你亲手,锁上囚笼,困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