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好不容易有个令她全身心信任甚至当作了信仰的柳涣,身为被信仰的对象,柳涣不想让她失望,不想让她敏感脆弱的心受伤。
悠长的呼吸声缓慢的在帝京的每一个角落响起,人已睡,花未眠!
月色下,漫天的星辰还在按照不同的轨迹闪烁着,一片废墟上,一个人仰着头,脸上满是悲悯,这脚下的废墟,是一片诅咒之地,是一片死亡之地,一片破败之地,如今,只有一个人,回到了这里!
“师傅,我做的,一定是对的,欠了我们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那人背负周天星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阴森,看他的装扮,似道非道,似僧非非,只是却又有一种超然的气息,看起来绝不是红尘中人。
“呲……呲……”
他不断的动着指头,在他的掌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月光下,隔着乌云,他终于展开了双手,手中的那一个物事,也终于展现了出来!
那是看起来像石头,却似乎又有些金属光泽的东西,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物事上面刻画着一副图案,潦草……诡异!
“属于我们的,始终要拿回来的,始终要拿回来的……”
乌云渐渐遮住了月光,起风了!
“将……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寒举还是还不了叫柳伐将军的习惯,叫了一年多了,现在让他一下子就适应,他还是不太适应,再加上他平日里本就沉默寡言,一出口总是让柳伐皱起了眉头。
“跟我走就去了!”
有些地方,或许真的需要他亲自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纵马帝京,他已经到了寿山之上。
柳园依旧破败,偶尔还有野兔掠过,如今的光景里,也实在是看不到一个人影,上一次,他让柳涣来了,送了柳涣一场造化,却又给自己带来了灾祸,这一次,他终于亲自来了!
“风雨楼?”
看到一座焦黑破败的楼阁,柳伐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在哪里见过。
“风雨楼!”
“吱呦”一声,柳伐推开了尘封已久的楼门,他也已经想起来了,这里原本叫做“紫皇阁”,就是这里,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在这里****了,他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慨,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有些事,注定只能当做故事来听!
“父亲说,这里应该有人的。”柳伐站在楼中许久,终于走了出去,看着杂草丛生,破败荒凉的柳园,不竟有些疑惑,难道,这一切已经过去了,还是他错过了机会?
柳震至死也没有跟柳伐说清楚,这里到底有什么,只是让他拿着那块“图腾”来到这里,只是这么破败的地方,又能有什么线索,况且他现在手里,还并没有那一块“图腾”!
寒举虽是不理解,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自从柳伐北上以后,柳伐所有的行动,他都难以理解,他不知道柳伐在做什么,每次想去劝柳伐,南狱才是他的天下,每一次,却又说不出来。
“咚……咚……”
不知在园中待了多久,直到柳伐听到钟声响起,他才有些失神的站了起来,为何在此时响起了钟声,此时不是早课与食晌的时间,但是却响起了钟声,这让柳伐很是不解。
“晨钟暮鼓……”
他看着山顶,若有所思,半晌才看了一眼寒举,低声道:“走,我们下山去吧!”
青石坊,柳涣府邸!
对于云妃说的,柳涣实在是有些头疼,他看的出来,云妃虽是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娶炎凝,为柳家续上香火,只是这么一来,他倒是更加的犹豫不决了,加上昨日夏侯皓月的一番话,实在是让他头痛不已。
“少爷,炎公子来过了,见您不在,就留下了帖子走了!”
刚刚下朝,管家便交上一副帖子,正是炎少秉所发,自从炎少秉和他说起亲事之后,他也是无比尴尬,这段日子以来也是少了许多联系,走动也是少了很多,今天竟然收到了炎少秉的帖子,怎么能不让他疑惑。
“……过府一叙……”
柳涣皱皱眉,摇摇头,随即大步走了进去。
到底有什么事呢,柳涣真是有些愁苦,万一炎少秉今日让他去一趟炎府,然后又说起这事,那时候就真让自己头痛了。
“夫君,怎么了,今日的菜不合胃口吗?”
云妃一边小口吃着饭,看到柳涣有些愁眉不展,似乎没有什么胃口,不禁有些疑惑,往日坐的也是这些饭食,也没见柳涣这样啊。
“哦,呵,也不是,今天很饿的!”
听到云妃问起,柳涣马上反应了过来,他连忙捉起碗筷,大口吞食起来,还如同在上原一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讲究。
“对了,今天炎公子来过了,见你不在,又走了,你可曾见到他?”
看到柳涣吃的开心,她又笑起来,又让柳涣慢一点,不要噎着,直到吃完,她才想起了炎少秉还来过府中。
柳涣吃着饭,含糊的答应一声,随即又放下饭碗,看了一眼云妃,有些玩味的道:“今日他来有没有说什么?”
云妃一愣,随即摇摇头,反而笑着看向柳涣:“怎么会,他来了以后还没饮一盏茶就走了,也没有与我多说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总是不方便,也没说几句话呢。”
“嗯,如此便不去管他吧!”
柳涣微微一笑,随即站了起来,摸了摸有些发饱的肚子,随即大步朝着外面走去,云妃看着柳涣的背影,有些失神,半晌才道:“你不去问一问,他或许有什么事呢?”
听到云妃的话,柳涣突然转过头来,轻轻握住了云妃的手,哈哈一笑:“果真是,哈哈!”
看到柳涣笑起来,云妃又是羞又是恼,轻轻捶了一下柳涣,有些不情愿的道:“笑什么,什么果真是,莫名其妙!”
她自是不笨,也不会说谎,方才跟柳涣说起炎少秉之时,显然比平时话多了不少,这一下子就让柳涣反应了过来,他怀里此时还带着炎少秉的帖子呢,果真是天下女子善妒,天下女子乐吃醋啊!
“你放心,我与炎凝素不相识,再者,我们以后总会有儿女成群的时候,不必计较一时。”
柳涣轻轻将云妃拥在怀中,温柔的拍着云妃的后背,云妃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大夏天的,柳涣已感受到了胸口的潮湿,他心中酸楚,对云妃的怜意更甚。
“夫君,无论是为了柳家,还是为了你的前程,你都要走出这一步的,夫君,我不会做一个妒妇的!”
云妃轻轻抬起头,从柳涣的怀中挣脱,梨花带雨,分外惹人垂怜,柳涣微微一笑,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喟然长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去。
如此佳人,何故忍心负之!
……
炎府距离柳涣所住地方离此不远,柳涣在炎家也算是常客,循着往日的足迹,行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炎府赫然出现在眼前。如今天色已晚,家宅邸大门紧闭,门口两个大石狮子横眉立目,拍拍房门,好一会才传来下人的声音问:“谁呀?”
“柳涣前来拜访炎公子。”柳涣沉声道。
他搞不懂为什么今天在炎家门口连个下人都没有,这让炎府看起来有点死气沉沉。“你等等。”下人回了句。
柳涣又是在门口等了良久,只听到门内踢踢踏踏地声音,一个豪爽的笑声传了过来:“没有规矩,柳贤侄来了怎么不先迎进来?”
宅门大开,炎公道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见到柳涣的时候满是欣喜的神色:“柳贤侄,稀客啊,今日怎么来我府中。”
柳涣一愣,看到炎少秉并不出来迎接,心中一突,难道今日炎少秉不在?
正在柳涣犹豫要不要进来的时候,此时炎公道已然伸出大手,抓着柳涣的袖子,很热情的将柳涣迎了进来,柳涣心里苦笑,却也是不好拒绝,只能跟着炎公道的步伐一步步踏进炎府。
宅内倒是灯火通明,辉煌一片,柳涣含笑道:“做了一次不速之客,还请炎大人见谅。”
“什么不速之客,我炎家的大门永远都是向柳贤侄你打开的。”炎公道一把拉住柳涣的手:“快请进。”
下人丫环都是大眼瞪小眼,显然都没有想到堂堂尚书居然对一个年轻人如此客气和热情。柳涣也不挣脱炎公道的亲热,微笑道:“谢大人。”
二人来到正厅,柳涣只觉得这里光线柔和,十分舒服,却不见灯笼蜡烛。眼角扫了下,发现屋顶金灿灿的光芒,好像金箔铺就,上方镶嵌着几个小孩拳头大小的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线,柳涣想着这可能就是什么夜明珠,只怕一颗就是价值连城的。
大厅内坐着一人,也有五十左右,却是精神矍铄,尊贵非常,见到柳涣进来,缓缓站起,脸上浮出笑容道:“柳贤侄也来了,那倒是稀客。”
“许大人是熟客,柳贤侄是稀客,只是这熟客稀客的,我都是欢迎。”炎公道和他儿子完全不同的作风,又和朝中的毕恭毕敬有点不同,为人是极为的热情。
柳涣见到他的熟络,几乎以为那个儿子不是他的种:“许大人好,我来这里只怕打扰了你们的雅兴。”
柳涣见到他桌前一副围棋,黑白割据,摆了百来子,原来他们二人正在下棋,颇为风雅。“附庸风雅而已。”
炎公道摇头笑道:“柳贤侄,如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头子没有什么能力,回家没事也就是下下棋了。”
许汉卿算和柳涣头次正式见面,却并不托大,只是笑着道:“柳贤侄要不过来帮我下,尚书棋艺高超,我是输多胜少的。”
“汉卿实在谦逊,柳贤侄莫要听他,来,来,来,帮我支招才好。”炎公道含笑道。柳涣要是没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几乎以为自己碰到两个谦虚和蔼的老者,正和自己打哈凑趣。“下官对这东西,一窍不通的。”
柳涣只能摇头:“我是随意过来走动下,你们先下棋吧。”炎公道笑了起来:“那不很是怠慢了柳贤侄?”
许汉卿却是早早地坐下来道:“不管如何,先下完这盘再说。”
炎公道却是唤过了一个下人,耳语了两句。下人出去后,炎公道也坐了下来,含笑道:“既然如此,总要下完这局才好。这棋下到一半停下来,实在和喝酒不够般的难熬。”
许汉卿早早的拈了一子落下来:“言之有理。不过你若是不下还好一些,我只怕你输了,那就和賖酒欠账般的难受了。”
二人都是哈哈的笑。炎公道向柳涣摇摇头,也拈了一子落下来,厅内暖意融融,只听到棋落坪,风吹有声,柳涣坐在二人旁边,一时间忘记所在。
这小子定是诓我,失策啊,失策,柳涣入府以后,果然也看不到柳涣,心里有些不悦,恐怕今日真的要这么尴尬下去了。
“大人,少秉兄可在府中?”
柳涣微微一笑,突然坐的有些心焦,看到炎公道刚刚落子,随即轻轻靠过去问道。
“哦,少秉有事,方才出去了,不过片刻定然会回来的,贤侄莫要着急,等待片刻!”
炎公道看到柳涣微微有些坐立不安,也不说破,只是笑着让柳涣等等,听到炎公道的话,柳涣心里更是发苦,只是又不忍拒绝,恐失了礼数,随即微微一笑:“无妨,无妨,我看二位大人手谈也是精彩,多等一会儿也是不妨事的!”
看到柳涣如此,炎公道也是微微一笑,随即不多说,开始继续和许汉卿对弈起来。
柳涣对于博弈还是不太熟悉,往日在上原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条件,更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此时看到二人奕棋,也是颇觉枯燥,若是大哥在,或许此时早就拉着自己找个理由走出了炎府,想到这里的柳涣嘴角浮出一抹微笑,只想着好久没有见到过柳伐了。
炎公道拈子沉吟,见到柳涣的微笑,也含笑道:“柳贤侄笑什么?可是觉得老夫的棋艺臭不可闻?”
柳涣一愣,看到炎公道对自己这么关注,手谈之间都不忘了自己,随即一笑,摇头道:“我只是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
“什么好笑的事情?”炎公道落下一子,倒是颇感兴趣。
“那个......此时风雅之时,不谈也罢,不谈也罢!”
柳涣刚刚想说,却又觉得颇有些不妥,随即摇摇头,不肯说了。
看到柳涣如此,炎公道摇摇头,笑骂着道:“贤侄啊,你这话说半句,实在是吊人胃口,无妨,说说,也让我们听听,有什么值得探花郎都觉得可笑的事情呢?”
柳涣听到炎公道调侃自己,也是苦笑着摇摇头,他虽说是一个探花郎,但是就眼前的这两位,哪一个不是才学过人,可称有状元之才的。
“如此,那我失礼了!”
说着柳涣又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说起来:“古代有那么一个人,一天正在与朋友下棋时,家人风风火火跑来报告:“老夫人过世了!”朋友慌忙起身,催他赶紧回去料理母亲的后事,人却非要将那盘棋下完不可,双方又博弈了两个多时辰才终局。结果弈棋之后,棋也输了,他呢,就当场哭了起来!”
“哈哈!”
柳涣刚刚说完,炎公道马上笑了起来,随即又抚了抚胡须,点头道:“当真是痴儿,痴儿啊!”
他话一出口,许汉卿也醒悟了过来,微笑道:“柳贤侄果然有趣。”
柳涣含笑不语,心中却在琢磨,都说炎公道美丰仪,善骑射,歌舞管弦无所不通解,今日见到倒是名不虚传。
此人脑筋比起许汉卿活络些,看他就算围棋都是有所涉猎,而且很不差,可见为人极为聪明。这样的人温文尔雅,难怪能做到一朝大员,执掌一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果然还是人老成精,便是让自己来这炎府都是不动声色,偏偏要做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自己来炎府也是不少次了,只是柳涣却是极少见到他,就算是见到了,往日也是没有多少闲话,只是往日在帝京成天所听所见都是有关这个炎公道的传闻,只是长谈之下,倒觉得此人不差。
“虽然柳贤侄自比老牛,我们这些老夫子是不了解,不过呢……”炎公道突然神色一动:想总算有能了解柳贤侄的人到了。”
他话音一落,厅外脚步声传来,一人聘聘婷婷的走了进来,低声道:“爹爹,你找我吗?”柳涣听到这个悦耳的声音,不由心中一沉,扭头望过去,见到来的那女人眉黛春山,肤凝似脂。走过来的时候婀娜多姿,丰姿典雅,云状的发髻凸显高贵,只是神色略微有些冷淡,一双凤眼显示她有些高傲的性格,显然,她来的很是不情不愿。
柳涣虽就在旁侧,却是望也不望一眼。柳涣听到她声音的时候,已经知道她就是炎公道的女儿,炎少秉一直挂在嘴上的妹妹--炎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