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桐摇头,神情中带了几分落寞:“卿卿,你明白的,嫁入皇家,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他是天之骄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而今虽只我一个,但将来呢?不过是多少罢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卿卿,我羡慕她。”
羡慕呢。
京中人人羡艳,才貌双全婚姻美满的天之骄女,竟对着一个死人说羡慕。
她想笑,却终究笑不出来。她本以为,秦素桐足够幸福,却不想,那仅仅只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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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那次谈话,整个年关,若冰都神情恹恹,除了宫中筵席和兄弟妯娌间必要的走动,其余时间几乎全窝在屋里,诸事不问,愈发懒散。
于此,君凌逸倒是没说什么,只兀自拿了公文来看。不知不觉,这似乎已成了他们惯常的相处模式。没有温存,没有暧昧,不像夫妻,不是朋友,却十分意外地和谐。
君凌逸笑了笑,偏过头去,他看见灯火阑珊中螓首低垂双目微合的女子。她本就白,火红的狐裘,更衬得她肤如凝脂。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去捋她颈侧的长发。若冰下意识侧了侧身,手中的簿册掉了下来。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是《毛诗》。
他拾起,将书搁在塌边的矮几上。
听见响动,若冰睁开眼睛,慢腾腾坐起身来。因是初醒,眉宇间多少带了倦色。君凌逸本想叫她伺候,见如此,道了声“歇吧”便自个儿进了里间。
若冰后知后觉地跟进去。彼时君凌逸刚除了外衫,正要松带子,下一刻,一双柔软无骨的手已伸了过来。因挨得近,他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蕙兰馨香,极淡,却莫名地撩人。
拾掇好君凌逸,若冰换了寝衣,熄灯在外侧躺下。耳畔是绵长的呼吸。看来,她对他,真是半点吸引力也无。
“在笑什么?”
黑暗中,君凌逸猝不及防握住了她的手。
若冰身子一僵,半天说不出话来。
君凌逸也不恼,只又问:“在看《毛诗》?”
若冰点点头,继而轻轻“嗯”了一声。
“喜欢哪句?”
若冰绞尽脑汁想了想:“这个,实在说不好。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翻翻。”
君凌逸没接话。许久,若冰方听他念了一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原来,他看到了。
“爷喜欢这句?”若冰玩笑。
“说不上。你呢?”
“还行吧。”
早年读《诗经》,念及“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未解其意,不过一笑置之。八岁那年一场变故,抹杀了全部美好的有关幸福的想往,她活在怜悯和小心翼翼的目光里,直到遇见君宸逸。五年仰望,三年倾慕,在她终于走出樊笼之时,突如其来的婚姻,她成了凌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前她没来得及想,后来,因为知道不可能,便再没有想了。
可是,君凌逸这般问,又是什么意思?
她转头,脸不期然触上了他的。想退,后脑勺却牢牢被人攫住。她闻见他略微凌乱的呼吸,忽的慌由心生。——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君——”
她张口,却只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因为他的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浓烈而绵长。
半晌,他松开她。微凉的指顺着脸颊划过颈侧,然后慢慢停在了衣襟系带之上。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在看她,带着审慎研判的目光。他的动作轻缓,但肩头的凉意还是令她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你太紧张了。”头顶传来低沉的笑意。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吻密密麻麻压了下来。灼烈的温度烫得她心颤不已。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与君凌逸会以这种姿态——“坦裎”相见。她以为,他看不上她。
“君、凌逸?”
他含含糊糊“唔”了一声。
“君凌逸。”
他的动作缓了下来,身体却仍压着她的。
若冰有些喘不过来气,拧眉半似委屈半似抱怨道:“重。”
君凌逸笑了。借着月光,她看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眼眸如星。那一刹,她有了被蛊惑的错觉。如果——一辈子尚能如此,她是否也算幸运?
恍惚间,细密的吻再度落下。她闭上眼睛,缓缓地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雪下得愈发大。模模糊糊,若冰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似是秦宝与堇色。
“爷?”
“何事?”君凌逸声音微冷。
此中不快,秦宝自然听出来了,可圣命难为,只得硬着头皮道:“爷,皇上有旨,传您即刻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