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被缚了双手。为防君凌逸使诈,小沙弥拿预先备好的浸了迷药的湿巾掩住他的口鼻,确定人没了意识,这才用布团堵住嘴,罩了黑袋子扛上山去。
若冰也是差不多境况,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她之所以确定他们当晚没有下山,是因为破晓时分,她听见寺里绵长的三记钟响。
反其道而行,果真是有备而来。先虚晃一招,借打劫之名行窥探之实,再一计调虎离山,支走柳七徐远趁虚而入,继而狮子搏兔反将一军,最后,蒙面人成了暂居的香客,而他们俩,则被捆成肉粽锁进了樟木箱子。不得不说,出主意的那个人实在煞费苦心心思细腻。
正想着,马车一个颠簸,若冰的头磕在君凌逸下巴上。君凌逸闷哼一声。若冰慌忙避开,不料动作过大又撞着箱板,整个后脑勺一阵钝痛。她想伸手去揉,这才记起手早被绑了。
若冰没敢再动,梗着脖子又累,干脆安安稳稳搁在君凌逸胸膛上,整个身子也松乏下来。好在她不重,压几个时辰应该压不坏,谁叫这木箱子忒小。她也不想占他便宜的,尤其还是这种她上他下的诡异姿态。
君凌逸的呼吸稍稍一沉,但很快又恢复常态。她的气息平稳绵长,发间揉碎着极淡的蕙兰馨香。很奇怪的,他在她身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晌午时分,马车进了山寨。才停稳,便有人开了箱子将两人抬出来锁进柴房。
若冰饿了大半天,又在只留了一个小孔的木箱里憋了好几个时辰,再加上迷香的余劲,被人不轻不重那么一摔,颇有些胸闷气短头昏脑胀。外头说了什么,她也听不大清,只隐约辨得“肥羊”“生意”等词,间或有人谩骂,如此窸窸窣窣好一阵,这才被劝了下去。
过了会儿,房门被人推开。小沙弥取下两人眼罩和嘴上的布团,摔下碗筷就走。若冰见他无意松开他们手脚的束缚,忙出声将他唤住:“喂,你不给我们松绑,我们怎么吃?”
小沙弥不悦地瞅了她一眼,心道若非报酬丰厚,他们何故接这么宗莫名其妙的生意,现下可好,他剃头扮了回和尚,老六当胸一剑半死不活,纵是好了这人也废了,自然给不了好脸色。
“怎么吃?!嘴长在你身上,你说怎么吃?”他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眼看门又要锁上,若冰急中生智,忙道:“你们费尽心思,无非就是要钱。”
小沙弥脚步略缓,但仍没有回头。
心知有戏,若冰故作急切再接再厉:“你说个数,凡事好商量。一万,两万,五万够不够?”
听到这里,小沙弥纵是想走也走不动了。五万两白银啊,够他们吃香喝辣几十辈子的了,原本只想象征性地敲上一笔,不想无心插柳,竟真撞了头肥羊。
虽说他脸上不动声色,但细心如若冰,怎会瞧不出他眼里刻意掩藏的雀跃。微微偏头,她敛去眸中精光,故意顿了一顿:“只是——”
“只是什么?”小沙弥果然坐不住了。
“只是陈府没什么家底,你们要不到多少,倒是京城略有些薄产……”若冰越说越低。
小沙弥见她眼含怯意,看着君凌逸支支唔唔似有难色,心下便自动自发想了个大概,将罪过都归于后者。哼哼一声,他故意拿出腰间匕首来回比划,一面又在君凌逸膝弯狠狠补了一脚。
“还是小姑娘识趣。咱们这道上混的,不就图个财字。破财消灾,瞧你们俩穿戴,性命可是金贵的很,犯不着为那阿堵物跟老子过不去。老子不舒坦,自然不让你们舒坦。打打杀杀这么些年,老子手里头人命多了去了,官府闹腾,咱不仍活得好好的。——话就说到这份上,该怎么样你们自己掂量着办,什么时候想通了,老子什么时候给解绳子。否则,哼哼,猪怎么吃你们就跟着怎么吃!”撂下狠话,小沙弥头也不回就走。
一如商家抹不掉铜臭,文人免不去迂酸,这些贵家公子,素来清傲,把面皮看得比什么都重。况且,这男的能忍,女的却未必。所以,他们会妥协的,他有这个自信。
果然,第二天这个时候,若冰叫住了他。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答应了,何苦遭那个罪。”伸出五根手指,小沙弥得意道,“这个数,一文都不许少。”
得寸进尺,若冰暗暗骂了一句。
君凌逸冲腰间玉佩扬了扬下巴:“拿去京城‘徐记’,掌柜自然会打点。”
小沙弥接过来瞅了两眼,却不笑了:“当我傻呢。京城?!别说来回一趟七八日咱等不起,我怎知你是不是在那儿给我使心眼。瞧你生意做得也不小,西陵这么好个地儿,你会没半点产业?”
君凌逸没说话。
小沙弥道他默认,“哼哼”了两声,愈发阴阳怪气道:“看来,咱们还是话不投机。得,你们继续,老子睡觉去。这饭菜么,反正你们也不吃,干脆下回就不送了。”
“哎——”
“又怎么?”
若冰赔笑:“我们哪敢使什么心眼儿。毕竟,五万两不是小数目,西陵虽有些产业,却总没有那么多,怕是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再说——我们现在这状况,即便他能跑,我也吃不消。”
小沙弥想起君凌逸为她弃剑,觉得若冰所说也不无道理。只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实在怪异,可谓至亲至疏。比方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她开的口,言语间对那男人似是极为熟悉,但私底下又形容淡漠很少交流。兄妹?不像。夫妻?更是不可能。
“说的好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犯了一次傻不够,还能再犯第二次?!”他故意激道。
若冰“果然”上钩,连称“那不可能”,只是细问之下,她又极为扭捏,似有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