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定在月末。
时值初秋,红藕香残。虽说同行之人若冰不甚满意,皇帝的意图她也琢磨不透,但有此良机正大光明出府赏游,倒也难得。
“爷,前头就是西陵府了,可是去衙里安置?”秦宝请示道。
君凌逸说了句“不必”,尔后看向若冰:“不是说有亲戚在这里么,住哪儿?”
若冰不情不愿指了路,大好的心情顿时去了一半。
西陵陈氏,虽非名门望族,却也是书礼之家。秦宝照着若冰的说辞,稍一打听便找到了具体所在。
若冰没让通报,只是凭着记忆慢慢往后园走。一别经年,府中物事并无多大改变。陈望祖依旧猫腰埋首在花草堆里,依稀记得,那时候他每每就是伸着黑乎乎的手,笑眯眯唤她过去。
“六儿,把那边的钳子给我拿过来。”陈望祖头也不抬,接过东西继续忙活。过了一阵,大约觉得光线不好,他把位置往旁边挪了挪。若冰轻笑一声,很快也跟着站过来。如此反复,陈望祖终于失了耐性:“六儿,我说你……你……”
他没继续,喉咙似是被什么堵了。暗暗拭了拭眼角,陈望祖使劲儿地去拍若冰的肩膀:“你这丫头,诚心吓我是不是!”
“我这不是想给您一个惊喜么。外公,卿卿有没有变好看?”若冰故意转了一圈儿。
陈望祖连连点头:“卿本佳人,自然好看。”
六儿忍不住掩嘴乐道:“老爷,如今两位小姐可都到了,您这寿筵办是不办?”
陈望祖瞪了他一眼,显然心情极好:“办,怎么不办!回头我就写帖子去。——咦,这位是?”
“敝姓凌。”君凌逸虚揖一礼。其神情之自然,态度之谦和,根本看不出某人其实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腹诽归腹诽,若冰也乐得保持缄默。当年柳家嫁女闹得满城风雨,陈望祖又素来不喜达官显贵,是以成亲之事她一直瞒着没提。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况且,君凌逸似乎也没有表露身份的意向。
“不知凌公子现居何处?哦,老夫的意思是说,来者是客,若凌公子不嫌弃,敝府还有几间厢房空着。”
君凌逸本就有这个打算,故而也没怎么推辞。陈望祖见他答得爽利,若冰又言笑晏晏,心里头便琢磨开了,看向他俩的眼神也不由变得暧昧。
席间,更是旁敲侧击问起姐妹二人婚事。奈何剃头担子一头热,柳若雪语焉不详,若冰飞快地瞥了君凌逸一眼,干脆来个一问三不知,气得他将炮口对准了柳谦,如此这般又是一番数落。
陈望祖中年得女,诗书仪礼俱是悉心教导。不料,二八年华春心初漾,才貌双全的陈语侬看上了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陈望祖当然不同意,可后来着实拗不过,只好松了口。偏柳谦又不会说话,尽管多年未曾续弦,也一直讨不得老丈人欢心。
“幸好爹爹不在,否则……”晚间安置了君凌逸,若冰抱着棉被开始摇头,颇有伤春悲秋之感。
柳若雪被逗笑:“外公就是这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是没有芥蒂的。毕竟娘都去了这么些年,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还翻它作甚?外公总怨爹爹的不是,我倒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