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年,凌王没有再来。
耳边是靡靡丝竹管弦,并着觥筹交错裙裾飘袅,醺人欲醉。她记得,大婚当日也是这般类似场景,可惜鸳鸯盖头遮去了她几乎全部的视线,入目所及,不过是喜服迤逦绽出的九重蓓蕾。
她是从四品武将之女,却一跃而成凌王正妃。当然,这种荣宠无关情爱,只是帝王与权相之间的一场博弈,而她,恰恰就是两者各退一步的平衡点。
戏唱得相当圆满,直至洞房花烛,四目相对。那时候,他看着她,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嫌恶与惊怒。这个表情她并不意外。任谁在新婚之夜发现自己娶了个钟无艳,都难以保持良好的涵养,更何况,是素来心高气傲的他。
“柳、若、冰?!”
他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不过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将迈出去的步子又重新收了回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半晌,他将人往里一推,自己胡乱扯了外衫,掀开被子躺进去。
同床异梦,本也算善始善终。——如果,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去而复返;如果,他没有看见堇色手中染着“落红”的白帛和半截残香;如果,某人没有说溜嘴,让他得知“落红”不是人血而是鸡血,残香不能安神却能迷神的话。
他的脸慢慢由青变黑。于是,梁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下。
他避她如蛇蝎,偶尔见面也是冷眼以对,有时候在前朝受了气,就变相地迁怒于她。比如说现在,暗影里面色不渝的男人正一脸阴鹜地瞪着她。气氛,安静地近乎诡异。
其实这怨不得她。她是出了名的一杯即倒,刚才随众祝酒,她勉强饮了大半,脑中混沌地紧,再加上这半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以致于见到迎面而来的他,竟没马上认出来。
不过,一声“本王”令她很快就搞清了状况。撇去青王,如今太子告病,怀王、五皇子又办差未归,所以说,几位成年皇子当中,唯有她的夫君在京。
俯身行礼,她一个踉跄,膝盖磕在石子路上。
君凌逸好整以暇地瞧着:“王妃何以行如此大礼?”
若冰懒得回嘴,顺势跪坐下来去揉膝盖。
“你嘀咕什么?”君凌逸皱眉。难得见她露出憨态,他在保持警觉的同时亦起了探究之心。不过,对方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依旧垂着头不言语。“本王问你话!”他不由拔高声音。
这回,若冰总算有了反应。只见她抬起头,醉眼朦胧地嘟哝了一句:“我记得,刚才他明明穿的宝蓝色。”
君凌逸怔住,待咀嚼出话中含义,他的脸色登时一沉:“王妃的意思,是在怪罪本王么?”
“妾不敢。”这么一闹,若冰的酒算是彻底醒了,语气又恢复到往日的疏离与恭谨。
君凌逸冷哼,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半年来冷眼旁观,她倒是安分守己、宠辱不惊。下人嚼舌她置若罔闻,妾室恣意寻衅怏怏而返,他的刻意刁难也给不软不硬地碰回来。不见得有什么能耐,却每每都可以恰到好处地化解危机。不敢,好个不敢。正欲发作,忽听不远处传来草木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