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时,整个城市的天空被映照成红色,这是都市文明的象征。可菊城的天幕一角,却依旧黯淡无光,这里没有路灯,也没有车辆,家家户户为了省一点电费,大都早早睡去,或者蹲在家门口,借着月光侃大山。
这里,就是八两地。
就连作为管事人的丁子午,也只是在小院里点了盏昏黄的小灯。
秦铮拍死了一只趴在身上猛吸血的蚊子,对着手掌上一滩血呲牙咧嘴,这里哪是人烟密集的地区?蚊子大得快赶上热带雨林了!
丁子午嘿然一笑,继续说:“你老师和我有过命的交情,这点不假,可让我拿老命帮你搏前程,怎么也得给我看看你的手段,你说是不是?”
秦铮翻翻白眼,心道:“还没等我使出手段,就被你这儿的大号蚊子给啃成骨头渣子了吧?”可惜这么严肃的场合,他不敢说出口。
因为他和丁子午虽然面色从容,可周围的年轻人们已经面带凄凉,有的甚至泛起了泪花……他们大都二三十岁,本是一场拼杀,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却因为家人所累,或是没有文化,被这座城市拒之门外。
如何能不凄然?
丁子午又说:“你别小看这一亩三分地的能耐,那群开发商给我叫价几十万,老子眼皮都没眨!你要能拾掇出来,这里就是你立业的根基。”
秦铮点点头,道:“我信,这么大片地,你要是几十万就给卖了,这辈子白混了。”
丁子午瞬间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说话这么实诚干嘛?老子给你个台阶,你就顺着下得了,人艰不拆啊!你不上网么?
“算了,老大,人家公子爷看不上咱们这些苦哈哈,你干嘛贴冷屁股?”一个叫小武的年轻人看不下去了。
丁子午睥睨了小武一眼,目光中透出一股狠劲儿,竟将小武看得惶惶不安,老实闭嘴,低头看地,研究起蚂蚁来。
秦铮心里冷笑,这么低级的激将法,你好意思用,我都不好意思接!他思忖了一会儿,说:“丁老头,听说你在八两地也撑持十几年了,你这老龙头都没能糊上墙去,我弄一手烂泥,合适么?”
这话并不虚,丁子午也是纵横捭阖的大豪,他都没能给八两地找到出路,证明这片地有相当大的难处。秦铮把话挑明,就是想从丁子午嘴里敲出实话来。
丁子午脸色一苦,叹口气,说:“小子是个人精,我开始觉得你确实是那个老狐狸的学生了。”
“过奖。”对于赞扬,秦铮从来照单全收。
丁子午没和秦铮瞎贫,一挥手,小武就掏出张破破烂烂的纸,摊在了秦铮面前。
“你看,”丁子午指着八两地上游的一个标志,“这里是一个造纸厂,八两地的废水,全都是从那儿流下来的。”
原来如此,秦铮心下了然。造纸厂是重污染源,一旦占据运河上游,下游就别想有好味道闻了。可他又产生了疑问:“既然这样,开发商还打算建高档社区?”
丁子午摆摆手,说:“他们骗老子呢!”说着,他又指向地图上铅笔勾出的轮廓,“这是我从熟人嘴里打听来的规划图,他们拿这片地去,是为了把中心几个重污染厂子搬过来,给城里人一个好环境,我们死不死、运河污不污染,他们在乎么?”
秦铮点点头,这个消息很重要,难怪对方只愿意拿几十万来做补贴,工业迁移利润不大,说到底,能在贫民身上省一点就省一点。
“狡猾。”秦铮喃喃道。
丁子午一拍石桌,冷哼道:“一群长人脸不长人心的牲口!”
“可你不能动他们,我就能?”秦铮发现问题还是没解决。
丁子午盯着秦铮,狡黠一笑:“我到底是菊城的老人,和那些人的关系盘根错节,比不上外来的和尚……你说是不是?”
尼玛!秦铮忽然就明白了,这老东西不想做出头鸟,要拿他出去挡枪啊!
秦铮憋了半天,才幽幽问道:“丁老头,你和我家那位老头子,真是过命的交情?”
丁子午点点头。
“那……你就这么把我往火坑里推?”秦铮有点儿咬牙切齿了。
丁子午拍了拍秦铮的肩膀,得意洋洋地说:“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你老师是过命的交情,他的学生算我大半个孙子,爷爷考验孙子,合情合理吧?”
完了,半天不到,要在人家面前装孙子了……秦铮觉得心脏碎成了一片一片,怎么粘都粘不上了。
“轰——”院门被人一脚踹开,吓得秦铮跳了起来。再看一旁,好像所有人都习惯了这一出似的,连眼睛都没眨一眨。
“丁老头,找我干嘛?”清脆的声音率先传入耳中,紧接着,李思萌风风火火走进了院子。
看到女孩的一瞬间,秦铮的心自动粘合了起来,连一丝丝缝隙都没留下。
顺便,他的眼睛又一次变成了滴溜溜乱转的心形。
洗净了劳作一天的油汗,李思萌变得清爽极了,散碎的短发被夜风吹拂,衬托着线条英气的脸颊,一双妙目炯炯地看着丁子午,散发着强势的气息。哪怕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也足以让所有男人狂吞口水。
秦铮在心里狂念叨着:“我不是神我是人我不是神我是人我不是神我是人……所以吞口水是正常的反应,证明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小院里唯一一个没吞口水的男人是丁子午,他不屑地一瞄秦铮,悠然道:“李丫头,坐吧。”
李思萌随手搬过来个马扎,大马金刀坐下,从头到尾没有看秦铮一眼。
骚年的笑脸,那叫一个僵哟!
丁子午指指秦铮,说:“新来的。”
秦铮早忘了小武受到的待遇,殷勤地堆起笑脸,上前伸手:“秦铮,多多指……”
“啪——”女孩一巴掌扇开秦铮的手,说:“哪天没新来的?很特别?”这话是问丁子午的。
丁子午点点头:“八两地的前程,都系在他身上了。”
“唰——”所有的目光集中在秦铮身上,看他是不是还和之前那样谈条件。
秦铮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说:“放心,包在我身上!”恨不得拍拍胸脯。
女孩冷哼一声,对丁子午说:“老头?被骗了吧?就这娘炮?”
周围响起一阵恶意满满的笑声。
秦铮一愣,接着又笑着凑上去,说:“不娘炮,一点儿也不娘炮,我还是有肌肉的。”说着就要伸手解扣子。
这一下,连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人家再汉子也是个女孩,你这是猥亵好吗?而且露肌肉就露肌肉,你解裤裆干嘛!
果不其然,秦铮被女孩一脚踹出老远,摆着狗吃屎的造型趴在了丁子午脚下。
丁子午笑嘻嘻地介绍道:“这是李思萌,我们这儿第一把好手,就住你对面,以后有事儿可以直接找她。”
秦铮哎呦哎呦地惨叫着,没接话。
李思萌又是一声冷哼,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小院。
“愣着干嘛?”丁子午冲那帮痴痴望着李思萌消失方向的年轻人吼道,“还不干活去!”
大家伙赶忙忙活起来,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人一消失,丁子午的笑脸就收起来了,说:“行了,趴着也不累!”
秦铮嘻嘻一笑,站起身来,认真地弹着身上的土,说:“你的考验我接了!”
丁子午满意地点头,提着茶壶就往屋里去,心想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谁知身后传来秦铮的碎碎念:“这么极品的妹子捡垃圾?必须拯救啊!”
“咕咚——”丁子午差点摔了个趔趄。
没管丁子午的老腰,秦铮跟着丁子午的小弟,晃晃悠悠来到住的地方。就算满心的不愿意,秦铮还是老老实实留了下来,总不能灰溜溜跑回去,接受老头子的嘲讽吧?
忍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在一时半会儿。
不过,这种忍耐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秦铮还会瞬间懵了。
秦铮拿着古老的黄铜钥匙,推开了破旧斑驳的木门,就看到了尘埃满地、老鼠横行的屋子。
倍受打击之下,他愣了半晌,然后默默走进去,默默放好行李,默默在残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秦铮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安啦——”苏青诗柔软的女声传入脑海,“比起你在山里的生活,不是好了很多嘛!”这阵声音充满了不求上进的味道。
秦铮很无语地说:“那是因为你没有实体,不然你早就摸刀子砍人了。”
“没错,”苏青诗得意洋洋,“有些时候,没有身体也是种优势啊!”
这样说着,秦铮脑海中浮现苏青诗曼妙的身影,穿着柔软的浴衣,躺在脑海中幻化出的沙滩上,任海风吹拂着********的胴体。
怎一个惬意了得?
“噗——”秦铮赶紧捂住鼻孔,以免鼻血狂喷。他在脑海中幻化出一条浴巾,迅速盖住了女人的胴体,说:“你就不能含蓄一点?这是我的脑子,又不是你家卧室……”
苏青诗换了个姿态躺着,悠然说道:“也没差啊,反正你脑子里又没有色狼,”说着,她瞪大眼睛看着秦铮,“难道你有?”
“……”秦铮没和她继续纠缠,脑子里住着这么个女流氓,斗嘴根本没胜算好么?
要知道,她流氓得不是一般的彻底。
不过看在这女流氓有大用的份上,秦铮默许了她在自己脑子里跳秧歌的事。不过看看破烂的房间,他还是一声叹息。
从包里翻出件旧衣服,撕开当做抹布,秦铮打算去洗手间弄点水清理一下放假,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那玩意儿,从窗口看出去,只见小路尽头有一个露天水龙头,正有不少准备睡觉的人在那里冲水。
就在水龙头旁边,伫立着这里仅有的公共厕所。
秦铮眼前一黑。
排了半个多小时队后,秦铮终于如愿以偿冲了个冷水澡,又顺手洗了内裤袜子,湿哒哒地甩着就回到了房里,仔细一看,居然没有晾衣杆!
好吧!秦铮艰难地决定克服这个小小困难,打开窗户,把内裤像小旗子似的挂在了窗外。
这时,他忽然看到对面窗口一个正在看星星的倩影。
李思萌对着内裤“啐”了一口,把窗户摔了个震天响,消失不见了。
秦铮忽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小妮子还真有点意思!诶?我怎么有点受虐倾向呢?
“找好目标了?”苏青诗忽然出现在秦铮脑海中,笑着问道。
秦铮摇摇头,道:“这是个考验,和你没关系,别动歪心眼哦!”
然后又被苏青诗把脑神经拍得生疼。
秦铮无视这阵头痛,看着李思萌紧闭的窗口,笑道:“这考验可不小呢!”
满脑子都是她鼓胀胀的胸部呢!
这间陈旧的房子,忽然变得顺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