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说的地方?”苏青诗不断拍打着秦铮的脑神经,用动作表达着不信任。
秦铮被她拍得脑袋发麻,却没有骂人,因为他已经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回到菊城,就去八两地找那儿的管事儿丁子午,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临别时,老头子信誓旦旦的神情在秦铮眼前不断闪过,就差拍胸脯折箭为誓了。
可当秦铮东拐西拐找到八两地时,整个心变得拔凉拔凉的。
狭长的黄泥小道两侧,排列着一排排板房,脏兮兮地迎接着秦铮这外来的游子;污水从板房缝隙里流出来,形成蜿蜒曲折的小水道,汇聚到不远处脏兮兮、臭烘烘的河道里;衣衫破旧的人们麻木地蹲在板房门前,冷漠地看了秦铮一眼,又转头继续扒拉碗里的饭食……那是什么饭啊?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真有老头子安排妥当的人?”秦铮迷惑了,他喃喃地说:“难道……大隐隐于市?”
“噗——”苏青诗已经笑喷了,她一边忍着笑,一边说道:“小子,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八两地么?”
秦铮懒得理她,你都在我脑子里了,还不知道?
苏青诗也就是一问,继续说道:“这里是菊城的贫民窟,汇集着各种老弱病残、失业破产人士,没有了社会竞争能力,只能靠乞讨和捡破烂为生,因为他们用的称会把一斤称成八两,所以菊城人叫它八两地。明白?这样的地方,还大隐隐于市?你是不是指望找出个活佛济公来?”
一听这介绍,秦铮差不多要晕厥了,这种地方有个鸡毛!完全是被坑了好么!
现在怎么办?雄赳赳地来,灰溜溜地走?回去老头子怎么看?师兄弟们怎么看?当初对着人家拍胸脯许下“我会接你到大城市去玩”的隔壁翠花怎么看?
丢不起那人啊!秦铮欲哭无泪。
罢了!秦铮一咬牙,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样想着,他拉住身边走过的一个小娃娃,和蔼地问道:“小弟弟……”
小家伙一翻白眼,张口说道:“你才小弟弟呢!********别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好伐?叫威哥!”
“咔啪——”秦铮不知道是下巴抽了筋,还是拳头攥出了血,心里有十万匹羊驼狂奔而过。
但面对身高不到一米的小家伙,秦铮还真发不出火来,他尽量和颜悦色、带着歉意地说:“威……哥……请问,你们这儿有个叫丁子午的么?”
小家伙眼珠子一转,点点头:“有这个人。”
秦铮大喜,赶忙说:“快带我去……”
“嗯?”小威哥一瞪眼,对秦铮命令的语气很不满意。
秦铮顿了顿,强忍着咬牙切齿陪笑道:“威哥,能带我去找他不?”
威哥点点头,一只小手就伸到眼前。
秦铮一愣,心里又有十万匹羊驼狂奔而过,撒着欢地奔向天际!
他翻了翻钱包,里面只有临别时老头子给的两千块钱,花了五百多了。忍着肉疼,秦铮拿出二十块,继续陪笑道:“威哥,您看?”
威哥满意地点点头,正要把钱塞进屁股兜,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把夺了过去,转手丢回到秦铮脸上。
谁啊!坏老子好事!老子忍辱负重容易吗?秦铮第一时间对来人怒目而视!
然后,秦铮的怒目变成了一对心形,还一跳一跳很激动!
站在小娃娃威哥身边的是一个女孩,看起来和秦铮一样只有十六七岁,正对着秦铮怒目而视。
第一眼看过去,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孩背上那一人多高的包袱,叮叮当当发出撞击声,不知放了什么东西,但绝对气势逼人!女孩留着细碎的短发,线条柔和的鹅蛋脸上,一对星星似的眸子闪闪发亮,衬着小小的鼻子和嘟起来的嘴巴,怎么看怎么舒服。再看脖子,长期日晒造成的古铜色肌肤透着健康的活力,突兀的锁骨生动有力,让一对鼓囊囊的胸脯极为突出。
估计是盛夏炎热的缘故,女孩只穿了件运动背心,里面连内衣都没有,衣服上两点小小突起,把秦铮看得也是醉了……
秦铮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再要往下看时,被女孩一脚踹飞了出去,脸先着地。
“还好还好……”秦铮自我安慰道:“可以遮掩流鼻血的衰样了!”
谁知道女孩并不打算放过他,一脚一脚踹得不要太欢畅,直接把秦铮踹得晕菜了。他一边用手格挡着,一边大声叫道:“我不是坏人!”
“知道你不是坏人!”女孩停下脚,冷哼一声道。
知道你还踹!秦铮心里委屈极了,正挣扎着要跳起来,却被女孩一把揪住衣襟提了起来,当头又是两耳光!
秦铮不醉了,他懵了。
女孩愤怒地说:“问路就光明正大地问,对小孩子耍什么威风?”
秦铮那个委屈啊!到底谁对谁耍威风啊?
女孩继续愤怒地说:“再说了,二十块钱,你当打发要饭的呢?没一百不商量!”
秦铮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刚被他封为“贫民窟女神”的女孩,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在女孩刺骨的眼神里,秦铮含着热泪抽出一百块,双手捧上。
女孩哼了一声,接过钱,转手递给满眼崇拜的威哥,然后拖着瘫软的秦铮往小路深处走去。
秦铮觉得自己已经节操丧尽了,任由女孩拖着拽着,被丢到了一个小院门口,旁边放着那个一人多高的包袱。
女孩双手叉腰,大声吼道:“丁老头,算账啦!”
“唰——”原本嘈杂的小院变得一片宁静,半晌,院门才缓缓打开,三个男人探头探脑走出来,点头哈腰,陪着笑脸道:“萌姐,今天这么早?”
女孩理都没理他们。
秦铮眼泪都快流下来了,那个领头的男的,你看起来也小三十岁了吧?怎么腆着脸叫出“萌姐”这俩字的?这丫头能当你女儿了吧?
似乎习惯了女孩的无视,三个男人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是各种破烂,他们一边清点着,一边分门别类,忽然惊讶地叫了起来:“萌姐,怎么还捡了个人啊?”
女孩不屑地说:“找丁老头的,顺手而已。连点规矩都不懂,还不如破烂呢!”
秦铮的泪快飙出来了!
“呵呵呵!”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有个老头从小院里走了出来。
不用说,这人就是正主儿了!
秦铮精神一震,赶紧去看,一看不要紧,看了遭雷劈!
什么年代了,还穿夏威夷衫?胡子一大把,穿这么花里胡哨的衬衫,你当你是龟仙人?你的乌龟壳呢?你的大光头呢?你那见到美女就变成心的色狼眼呢?
丁子午看都没看秦铮,对着女孩一笑,说:“李丫头,今天也很有收获嘛!”
“谁是丫头?”女孩不满意,“我叫李思萌,你又不是我爷爷!快算账!等吃饭呢!”
丁子午不以为杵,笑呵呵地看着男人们清点完东西,算清了钱,目送李思萌离开后,才转头来正眼瞧秦铮。
秦铮觉得再趴在地上有点不合适了,就站起身来整整衣衫,说:“丁老爷子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进来说吧。”丁子午打断了他的废话,转身进了小院,“帮他们把东西搬进来,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个跟弱鸡子似的,啧啧……”
秦铮想哭。
等他忙前忙后,帮那三个男人把一人多高的破烂收拾停当,码放整齐,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忙活完,秦铮洗了洗手,才来到丁子午的门前,恭敬地敲了敲门。
其实他想把这门给砸烂算了!
“这么用劲儿?想砸老子门?”丁子午不满地说:“进来吧!”
秦铮规规矩矩走进去,老老实实坐下,然后……两个人就这么静默无言地对视了五分钟。
最后,秦铮终于受不了含情脉脉的对视,率先打破了僵局:“丁老爷子,我老师他说……”
“行了行了,”丁子午摆摆手,“都知道了,都安排了,回来就好,按你想的做,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冲我提,我尽量满足。”
秦铮这才有点轻松的感觉,他殷切地说:“那您看……我的生活问题?还有人手问题?”
“都好说,都好说……”丁子午大度地摆摆手,“那边有空着的板房,收拾收拾住过去就行,钱不是问题,以后跟着一块出去讨生活,犄角旮旯都是宝贝,金属最好,塑料价钱也不错,废纸壳子旧书报也有销路,要是能拣着手表什么的那就是你积大德了……”
等……等会儿?秦铮愣愣地看着丁子午,结结巴巴说:“您是让我……捡破烂?”
丁子午两眼一瞪:“怎么?委屈你了?李丫头都捡得!你捡不得?”
“不是……”秦铮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言辞匮乏,他梳理了半天思路,“那……那人手呢?”
“有啊!”丁子午一拍大腿,伸手指向窗外遛弯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
“看那个妹子,四十年前号称菊城母夜叉,身手好的嫁不出去!”
“看那个老弟,五十年前江湖人称草上飞,狂拽酷炫到没朋友!”
“看这位老哥,六十年前花名千斤大力王,耍五十斤的石狮子不在话下……诶?小子你去哪儿?”
秦铮掩面逃出了丁子午的小院,他觉得自己继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冲着身后大吼一声:“您这儿有没半截入土的高手么?”
可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忽然看到一道道身影出现在小路尽头。很快,小路就被百十个肌肉遒劲的大汉堵住了,许多居民不明所以地走回家去,紧闭了家门,只在门缝里露出眼睛,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多年的辛苦,早就让他们学会了躲避,而不是围观。
可惜那些壮汉却没有放过他们,为首的西装男四下一指,一拨拨壮汉就撞开板房单薄的门,冲了进去。
整个街道,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