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蜀山建派的这几百年间,世人有关于蜀山的传说数之不尽,其中大半都与锁妖塔有关。
相传蜀山建派之初并没有锁妖塔,因这世间妖魔之中多有些能力佼佼者无法诛灭,才有了这能关一切牛鬼蛇神的锁妖塔。
锁妖塔建塔之初选址是一个让众人十分头疼的问题,塔一旦建成便不可再挪动,什么地方能保证它的安全性是重要的问题,后来为助蜀山建成锁妖塔天帝特下旨由地官将一座仙山拉下凡间,那仙山灵气充盈悬浮于空,为了加以稳固地官还特地以玄铁所筑的铁链将这仙山与蜀山相连。
山外有至纯的仙气缭绕,山中有太上老君所布的太极八卦阵,锁妖塔建在这阵法之中即便是高等妖魔想要进来也是不易。更何况锁妖塔建成后,塔外有众仙家施加的封印墙,内部又有各种机关法阵,更有上古神器轩辕剑作镇塔之物,据说当年乱世的魔尊也在塔中,如此严密布局让它在世人眼中更显神秘。
虽说身为一名蜀山弟子,自己门派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应该觉得蛮骄傲的。可云月连锁妖塔是什么样子都不晓得,塔所在的后山是蜀山禁地,别说云月只是个初级弟子,即便像木寻风那样的身份,禁地也不是随便能进的,所以这天下闻名的宝塔对她而言不过是个传说。
戒律格大殿正对着的便是通往后山的路,顺着此路蜿蜒而上莫约一刻钟的功夫便走到了尽头。
没路了,眼前只有一块一块悬浮于空的石阶,石梯旁一块巨石上书“登云梯”三个大字。
白芨说踏上登云梯就已经进入了他的结界,都说结界像一个罩子,没有主人的允许没有人能走进结界内部,云月有些好奇的伸手挥了挥,除了扇出一点风其他什么异常都没有,她原先幻想的那些薄雾笼罩或是光罩为强墙的画面此刻全然不存在,这里正常的像是根本不存在结界一样。
云月有些失望,不过这种失望在她注意到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石梯时立刻荡然无存。
这么高!她一个不会御剑的肉体凡胎得要爬到几时?她临走时白芨师兄特意给她了一个包裹,她当时还纳闷为何需要带这么多东西,现在已经全然明白了。
以她的脚力今晚怕是要在山上过夜了。
其实这点高度对会使用御剑飞行的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去个来回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但云月现在御剑术的水平,是即便她不站在剑上,剑都飞不起来。
除了攀爬消耗体力外,周围的环境对她来说也是个考验。石阶是悬空的,左右两边没有护栏,探头往下看去,此处高不止千丈,下面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底。
云月怕高,这也是摔下山崖后留下的后遗症,而眼前这样的高度足以吓得她腿软。
那边云月正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不已这边戒律格的锁尘长老和白英具已归来,白芨站在门口抱拳施礼迎道“师父,大哥。”
锁阳捻着胡子轻轻的“嗯”了一声径直往大殿走去。
白芨见他二人面色都有些凝重不由得出声问了句:“不知掌门与师父商议的究竟是何要事?”
对于自己师父踏出戒律阁这件事白芨虽有疑问但相对于云月的吃惊来说就淡然很多。
其实锁尘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不能离开戒律阁,只是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越发能沉得下心来,外界的乱世红尘就只有魔界的动向还能吸引点他的主意,自从收了白芨白英两位弟子后,他就越发避世了,每日在戒律阁不是闭关就是看书,其余事务都丢给弟子去做,就是偶尔遇见繁星璀璨的凉爽夜晚,掌门以棋局相邀,去不去也得看这位的心情。
今日外出一趟得到的又不是什么好消息,锁尘长老的脸色显然不怎么好看,落座后也不开口,一旁的白英见师父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先开了口:“魔族那边有异动,事确情有些棘手。”
“什么?”这下换白芨吃惊了,他没想到云月那小丫头随口一语还真给说中了。
白英对弟弟表现的吃惊未置一词,看了眼上座的师父继续说道:“当年那场神魔之战,魔尊手到重创并以神之力将其收入昊天塔镇压,原本昊天塔一直由慈明宗镇守,待我派锁妖塔建成后才移交给我们的。”
白芨点头,这事他当然知道但却不明白此时提起魔尊和锁妖塔是何意思?
“我等皆以为只要魔尊一日还在塔内,这天下便太平一日。却不想今日得到消息,魔族护法早在百余年前找到了魔尊遗子,他们行事低调又以内乱干扰我等视听,是以一直也未曾察觉,有传闻说此子做事沉稳谋略颇深,且力量更胜其父,怕再过不久将重领魔族。”白英说完摇了摇头,事情来得太突然,若这孩子也如他父亲一般野心不改,只怕又有浩劫将至。
夕阳余晖,一个人影被拖的长长的映在一阶阶的石阶上,向上移动的人行动笨拙又缓慢,口中还喃喃低语“人参味甘,补元气,止渴生津,呼呼……养脾胃。黄芪性温,固卫气,呼呼……”云月一边喘着气一边背着药典中各种草药的药性。虽然她早八百年前就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但此时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能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原本还想只要不往下看,就当正常的阶梯攀登上来就好,但四年前跌落悬崖的那一幕却在此时无限循环的在她脑海中重播,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才走了两步就腿软的坐倒在石阶上,所以她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爬”山了。
本来徒步登山就已经很慢了,用爬的则更慢,就在云月爬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又发现一个问题。上来的时候她可以不往下看,可下去的时候她该怎么办,总不能闭着眼睛吧。想到这里她再次欲哭无泪,可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先上去再说。
从未时爬到酉时,她登上石阶尽头时,在夕阳的余晖下终于见到了那传说中灵气萦绕着的仙山,它静静地浮于云海雾纱之后是一个若隐若现的人间仙境。
仙山与云月所在的石阶皮平台距离约有百尺,两山之间是深不见底,唯一往来的通道是一条晃晃悠悠的锁链木桥,桥上的木板看起来年代久远,桥边立有一块碑上书‘过山桥’三个大字。
白芨说走过过山桥便是天门,天门背后的山壁上便有几株位置还算安全的九死还魂草,他千叮咛万嘱咐叫她拿了草药就赶紧返回千万别乱跑,天门离禁地已经不远,白英的结界就在附近,若是误闯进去怕是要免不了一场皮肉之苦。
乱跑云月自然是不会的,毕竟她还没那么大胆敢在禁地闲逛,别说闲逛了就是眼前的这座桥对她来说都是个极大的难题,当时白芨跟她讲的时候,她以为会是一座石桥或者至少应该很结实,但眼前的桥不仅长的看不到对岸,桥面上的木板也掉的七零八落,看起来一点也靠不住的样子。
本以为石阶已经是最难的考验却不想一山还有一山高,如果早知道自己面对的不仅是悬空的石阶还有一座这样的铁索桥,云月觉得她大概会重新慎重的考虑一下这件事。
不过虽有惧意半途而废却不是她的风格,石阶也是硬着头皮爬上来的若是现在回去,下去的路对她来说一样艰难,更何况…云月看向桥对面,九死还魂草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就这么回去,她一定不会有勇气再上来一次的。
左右拿不定主意云月决定还是先休息吧,天色已晚,摸黑过桥或者下山都不是明智之举,况且她自午膳后到戒律阁领罚就不曾在吃东西了,爬了半天早已饿得饥肠辘辘。
山上风大又冷,但好在这光秃秃的平台上还有个大石碑,云月在背风的地方靠着石碑坐了下来。
白芨给的包袱里除了绳子、干粮和水以外还有一颗御寒的防风丹,云月皱皱鼻子心道:总算你还是心疼我这个师妹的,没有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挨饿受冻。
一夜无眠,第二日天光微亮云月就起来了。她在桥边徘徊又徘徊,想了一千种过桥的办法和两种结局,直到日上三杆才终于确定了过桥方案。
她将白芨给她准备的绳子一头系在自己腰间一头系在索桥的扶手上,这样侧身站在桥上,一直手抓着扶手,一只手拉系在扶手上的神绳子,就这么一步一步像螃蟹一样横着挪过去,万一脚下打了滑掉下去绳子还能救她一命。
想法是很好但实际走起来还是困难很多,她不仅要顾及手上的系绳还要注意脚下不能踩空,移动的速度相当的慢。
云月心里除了想要那一株还魂草外还有个非过桥不可得理由,她觉得自己需要想办法克服恐高这件事,如火她一直怕高那她这辈子都不要想御剑了,若说别的课业不好勉强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全能的人还是很少的,她有药理这一门就够了,可是一个不会御剑的蜀山弟子,说出去只怕要被笑掉大牙。
虽然极力暗示自己不要怕,她有绳子,只要小心就不会掉下去,但晃动的桥和脚下吱嘎作响的木板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铁索桥的跨度很长,两边高中间低,整个桥面是一个向下的弧度,越往中间走晃的越厉害,这座桥一看就知道已经有多年不曾打理了,桥面模板大多腐坏,裸露的锁链也锈迹斑斑,在桥上的每分每秒都让云月觉得度日如年。
莫约走了近半个时辰,当穿过浓浓云海她看到了伫立在不远处的天门,胸口始终提着的一口气微微松了一下。
因为紧张她抓着锁链的手有些汗湿了,云月停下来想将手擦拭干净,当她双手离开护栏的那一刻,整个人重心后移,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脚下的木板上,只听“咔嚓”一个清脆的声响,木板断裂,云月只觉脚下一空,便向下坠去。
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伸手去抓护栏,但下落的速度比她反应的速度快得多,护栏没有抓到胳膊却被桥面的断木划破了。
掉下来的那一刻云月的大脑一片空白,突然发生的这一切让她还来不及害怕就已跌落到绳子尽头,待一切尘埃落定,她慢慢反应过来后恐惧也满满爬上心头。
想呼救,可想想也是徒劳,蜀山后山,无令不得擅入,这里连个人都没有,又有谁能听见她的呼喊。
眼下只能寄希望在白芨身上了,按照她的脚程,傍晚若还未回去,白芨大概才会觉得有异,眼下离傍晚还有三个多时辰。
高处不胜寒,不禁不胜寒风还特别大,云月本就瘦小,挂在桥下被山间的风吹的左右摇摆。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挂了多久,吊在这里的每一刻都让她觉得生不如死,她甚至开始怀疑,这辈子是不是跟高的地方犯冲,早晚都是摔死的命,原本想借这个机会克服恐高,现在不仅没克服反而又受了一次惊吓。
虽然她知道白芨一定回来就她,可几个时辰的惊恐、沮丧外加寒冷她真不知道自己这颗小心脏能不能扛到他来救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云月的手脚开始麻木,极度的低温让她的头脑也渐渐的开始昏沉。
抓着绳子的手办分未敢松,但意识有些模糊了,朦胧中她看到云凡,她坐在家中的纺布机上,一寸一寸的纺着布,岁月好像对她格外留情,这么多年容颜依旧那么年轻。她想凡姨了,若当初不是她一心想要学医,此刻是不是应在家里与她相伴。
除了云凡还有木寻风,他常年四处游历不在蜀山,此刻又身在何方做些什么,她不知道他,想必他知不知道他的小月此时正在生死边缘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