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尧心里盘算着再去赵氏那里借些钱财。
为了活络关系,从赵氏那里多借些钱财,陈尧事还事先准备了些糕点、布匹、五谷种子作为探访的礼物。
就在陈尧准备好了一切,准备朝尼姑庵进发时,管家进来通报。
“门房说,有位名叫徐井的少爷自称是少爷您的朋友,说是承蒙您的恩惠,他才有了盘缠去参加乡考。他倒是争气,说是昨个放榜,得了乡试第一名。所以今日准备在家中设宴摆酒,虽然少不得粗茶淡饭,但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还是希望您能赏个脸过去。”
“徐井?”陈尧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卷着舌头拉长着声调,发出一声悠长的“哦——”。
他想起了,什么徐家少爷,其实就是徐庄老南岗上住着的一户贫农出身的穷苦书生。
“接济过他?”陈尧已经完全记不得有那么一回事了。
钱财在他眼中,哼,就如粪土一般的存在,自然挥霍起来就更加无度。
因为这个从小养成的豪奢习性,陈尧就算是领着俸禄,依然常常手头吃紧,不得不四处探访亲朋好友,死皮赖脸地寻求接济,所以,他在亲戚朋友眼中的地位,竟与地痞无赖无异。
但是,也是这个习性,使得他在那群狐朋狗友眼中,确是如财神赵公明一般神圣的存在。
熟识他的人都知道,在酒桌上,只要给陈少爷灌痛快了,让他心里舒坦了,钱财上的事自然是有求必应的。
“一点盘缠根本不足以挂怀!”陈尧嘱托管家,“你去告诉他,我今日有要事缠身,不能去他家吃酒席了。”
陈尧说完,从空荡荡的口袋里摸索出一粒碎银子,递到管家手上,特意交代:“这银子,你拿去给他。务必告诉他,即使考了乡试第一名,如若没有些钱财上下疏通,怕是单靠才干,也未见能谋到一官半职。他若有心做官,就多寻些门路,搞些银两出来才是正事。”
当管家把陈尧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徐井时,徐井满脸欢喜的笑容当即就垮了。
徐井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说他感激陈郎将对他的大恩大德,也感激陈郎将能够推心置腹地与他讲这些话。
“如若,我有朝一日,得了功名,做了官......”徐井的内心仍对官场存有一丝公正的希冀。
管家打断他说道:“你已经有了些名声,不如想想办法筹措些钱财,上下打点下关系,攒下人脉,免得做上了官,再被人给顶替下来。”
管家的冷言冷语在徐井听来,好似朝他脸上抽了一记巴掌。
徐井不说话,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极认真地听管家的教诲。
管家并不知道站在他眼前的这位贫农出身的男子,是有着与他的贫贱出身、卑微地位毫不匹配的自尊心的。
自然,管家也不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此刻的内心有多受伤,更加不会料到,这个看起来朴实到只会乐呵呵傻笑的男人此刻的内心正悄悄地记恨起自己来。
“我步行二十余里路才走到这里,出来一趟实在不容易。”徐井仍是不死心,他咧着嘴极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大人,如若您能通报一声,让我当面向陈郎将说上几句感激的话,也是不虚此行啊。”
管家摇摇头,脸色阴沉,“我说你这个人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的,我家少爷要去处理重要的事务,哪有时间跑出去几十里地,到你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吃饭。我说你就快回去吧!”
管家低头看了看男人露在外面、被破烂草鞋磨出水泡的脚趾头,说道:“不是我有意阻拦你,是你来得实在不赶巧,我家少爷遇到了急要的事,马上就要出远门了。时间不等人,他没有时间与你细谈,更没有时间去吃饭。不如......”
管家不如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徐井就知难而退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管家便不再多言,笑笑说道:“你能理解就好,我家少爷官居要职,有许多要紧事要做。”
徐井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同。
管家忍不住将徐井从头到脚仔打量了一番,心想:“哼,这样穷酸的人,比我都不如,恐怕连个有钱的亲戚都没有。上哪里去筹措那些银两疏通关系,断然又是被人顶替的命。”
当管家一抬头,猛地与徐井目光对上时,惊觉自己鄙夷的脸色被他看到了,尴尬地笑了笑。
他突然想起陈尧让自己转交银子的事,忙讪讪地说道:“哦,这是我家少爷让转交给你的银子。”
管家将那粒比豌豆大不了多少的碎银子交到徐井手上时,说:“我们家如今也不比以前了,你别以为做官人家拿朝廷俸禄,就有吃穿不愁、享用不尽的银子。我们家花销用度大着呢,我少爷又喜欢到处救济别人,每每出手阔绰,实质上月底是没有什么结余的。”
徐井捏着那粒碎银子,仍撑着热情得好似烈火般的笑容,“陈郎将的恩惠,我自知感激不尽......”
徐井这样的人,管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们接近他家少爷往往都是有很强的目的性的。
归纳概括起来,无外乎两种意图——有些人是为财来,有些人则是想要借助陈尧在官场中的人脉关系寻求引荐。
眼下,陈尧自身难保,钱财徐井自然是求不得了。
为了避免徐井再张嘴说出引荐的诉求,管家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就打断道:“眼下你已经有了些名气,好好把握住机会,继续参加科举考试,争取在会试、殿试上也闯出个名堂来,到那时,就算出身贫苦,一样可以鱼跃龙门。”
徐井勾起嘴角,冷冷地一笑,“谢谢大人吉言,徐某告辞了。”
管家嗯嗯点头,挺直腰杆享受着穷苦书生向他弯腰作揖。
徐井还没走远,就听到门房的护卫与管家的对话。
“少爷不是还没走吗,人家赶了几十里地,天不亮就到了,你也不让见见。”士兵有些打抱不平。
“你懂什么,这种人看着可怜,其实,心肠比你我不知狠上多少倍。没有强烈的欲望,你会连夜走上几十里地就为了道声谢谢。哼,鬼都不信。”管家回过身,用市侩地眼光盯住徐井的背影,好像他有着一双可以看穿徐井皮肉、看到徐井真心的火眼金睛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