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一瘸一拐地走到赵四小姐面前,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掌柜小姐,我和您一样,真没有看出来她是个女的!不然我也不会撺掇您,又是给她绣香囊,又是给她做鞋……”
赵四小姐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攥紧拳头,身体微微发抖,气沉丹田,大吼一声:“闭嘴!”
驸马困惑不已,撩起袍子坐在赵四小姐身旁,说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先前我听说,你与尧相好。他还用卖画所得的银两,为你置办了一处五进五出的院子,金屋藏娇”,说着说着,突然伸长胳膊搂住赵四小姐的肩头,调笑道:“怎么和尧处得不行,想换换口味儿啊?”
“胡言乱语!”赵四小姐冲他面上劈出一掌。
驸马轻松躲过,捉了她的手,继续媚笑道:“你若想换口味儿找我呀!你别看我这妹妹,虽然生得娇俏美好,耍起功夫来英姿飒爽,可毕竟是个女儿身!”顿了顿,冲赵四小姐挑了挑眉毛,“你可想好了,假的就是假的,做再多伪饰,也变不成真的!”
“啪”一诺伸手甩了驸马一个耳光,赵四小姐趁驸马呆愣之际,抽出手“啪”又给他另半边脸上来了一个耳光——这两个耳光配合度极高,打得及时又响亮。
“两个刁蛮丫头,本爵爷的后槽牙都快被你们打掉了!”驸马捏住下巴晃了晃,又咧了咧嘴,委屈地说道:“开个玩笑都这么较真儿,怎么出来闯荡江湖啊!”
赵四小姐嫌弃地甩了甩手,生怕粘上什么浊物似得。听了他这番话,立刻接口揶揄道:“呵呵,你若踏出侯门出来闯荡江湖,我敢打赌,不出一天,铁定就被人乱棍打死,然后抛尸荒野,供豺狼、野狗饱腹!”
“你狠!你是混江湖的好手!”驸马翻着白眼,说道:“你这么能耐,怎么男女都分辨不清!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哈哈哈……”
赵四小姐追着他要打,驸马蹦蹦跳跳地躲到一诺身后,冲赵四小姐挤眉弄眼。
赵四小姐望着一诺,又气又委屈,眼眶中注满了泪水。
一诺望着赵四小姐,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驸马方才的那番话——“先前我听说,你与尧相好。他还用卖画所得的银两,为你置办了一处五进五出的院子,金屋藏娇”。
再想想方才,苏辰看到她时,眼神躲闪,语气冷淡。见她拿来扫把清扫,就索性呵退她,然后再气愤地徒手去捡,等到最后伤了手,也不愿她到他跟前去。
一诺握紧长箫,心里一阵酸涩,猜想或许早在何老爷寿宴上,苏辰就已经把她放下了。他后悔了,于是放了手。可是她却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被隐云摆布,最终迫不得已地走上了那条杀戮之路。
从此,既没有勇气去回看过往,也没有勇气去希冀未来。她孤零零地站在路上,四周漆黑一片,扑面而来的尽是死亡的味道。然而那时,她仍不觉得自己可怜,毕竟她心中仍然有亮光——那束亮光便是苏辰。
她望着赵四小姐淡淡地笑了,心想:“这唯一的亮光……终于……也灭了!”
虽然赵四小姐心里不舒服,但她总归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思量着一诺早早就拒绝了自己,所以绝不是有意让她难堪。就是那些江湖传言也尽是由酒馆传出的。所以,刨根究底,若不是自己对她一厢情愿的痴迷,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赵四小姐差了店小二收拾东西,引着一诺、驸马和苏辰就上了楼上包厢。
赵四小姐给苏辰的手上了点药,缠纱布的时候,说:“你做事也不小心一些,那条疤刚长好,如今又摞上一条!就算伤好了,你这只手也不能看了。”
一诺站立在窗前,静静地望着他二人熟络、亲昵的样子,一时有些情难自禁。鼻子有些酸,索性就直接转过身去,望着窗外昏暗的天空,在心中不停地默念乘法口诀。她多怕,自己回过神来,一个不小心,就会大哭起来。
一诺站立在那儿,不用刻意地搔首弄姿,周身就能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语、却又不容人忽视的潇洒气质。
赵四小姐见了,心里哀叹道:“要是个男人多好!”
“你来这儿,是执行任务的吧……”苏辰看了一眼一诺手里那支绘着血色梅花的长箫,匆忙将脸偏转到一侧,避免与一诺四目相对。
他知道她与以前大有不同了,她已经坚强到能够坦然接受何少卿的死。
可是他不知道,命运总会在她刚刚翻过一个丘陵时,再在她前进的路上放上一处高山,这种不断的折磨就像是命运对一诺续命重生的惩罚。
而就在眼下,他正做着的就是命运的帮凶,他用冷漠推搡着她在那条漆黑一片的道路上,绝望地前行。
静默许久的驸马立刻抢过话,说道:“赵四小姐,尧在投靠无门时,是我聘他做了画师,他才不至于流落街头,所以,说起来,我也算是他的衣食……”
“父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赵四小姐的巴掌就举起来了。
驸马忙改口说道:“伯乐!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尧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我和尧也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那我和你……”
“打住!此道非彼道,我和你不同路!”
驸马狡辩说:“那我们也是殊途同归!”
赵四小姐腾一下从茶凳上站了起来,“我们这种乡间草莽怎么敢高攀皇亲国戚呢!如若驸马爷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请回吧!”拿起鸡毛掸子开始清扫桌上的灰尘,掸着掸着就掸到了驸马身上,撵客之意溢于言表。
驸马抢下鸡毛掸子藏在身后,与赵四小姐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其实我和若言姑娘今日来就是为了数日前发生在安家满月酒宴上的事来的。”
赵四小姐笑着说:“玉楼琴师死了,安在禄也死了,两条人命,开封府大街小巷都议论纷纷。可是数日来,却没有听说有哪个去府衙击鼓鸣冤的。一品侯府的万贯家财都快被驸马爷悉数送人了吧!”
见驸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赵四小姐简直乐开了花,讥讽道:“驸马爷今日来,是来追送银子的?还是来杀人灭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