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上挂着色彩缤纷的纸灯笼,数量之多恨不得把头顶上的天都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玉楼门前站着一众披着露骨薄衫的姑娘们,他们或三五一群,或两两作伴,像迎接亲人一样迎着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
一诺硬着头皮从玉楼门前走过,绕到旁边的店铺里。亥时还未到,她倚靠在临街的柱子上,抬眼将将望见店铺的匾额——当铺。
再听听身后的热闹,她噗嗤就乐了,心中暗自赞叹这店铺主人真是相当的有远见卓识,更是相当的善解人意——他定是深知,古往今来总有那么些个文人骚客抑或是痴情种,会为了薛涛之辈情迷心窍,不惜散尽家财博美人一笑。
她自娱自乐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隐云从远处的马车上下来。她刚一探出身,就看到殷晴紧跟在他身后,赶忙缩身退回到黑暗中,然后眼巴巴地望着隐云正大光明地从玉楼的正门进去。
“这可怎么办?难不成叫我来,就是为了躲在这里守株待兔的?”一诺望着近在咫尺的玉楼,心里着急,搜遍全身连个铜板也没有,“没有‘敲门砖’,总不见得硬闯吧?”
“姑娘,姑娘”,一个极私密的细小声音从她身后的巷子里传出,一诺回头一看,一个老妈子正躲在巷口的黑影里朝她招手。一诺也用同样细小私密的声音问道:“您叫我?”
老妈子点点头,又四下里望了望,一诺也学她小心地张望了一番。“别瞎瞅!有人托我带你进去,快跟我来!”老妈子捉住她的手臂连拉带扯地将她拽进了黑巷子。
“婆婆,您认定您要找的人是我?”一诺狐疑地望着老妈子。“托我的人说了,让我去当铺那里找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可不就是你!”一诺抿抿嘴,无力辩驳。
“快别愣着了,待会儿那位爷就来了,收拾齐整,我带你进去。”老妈子将一摞衣服强塞到一诺手里。
不多时,一诺就穿着一身像鹦鹉毛色一般绚烂多彩的薄衫,堂而皇之地踏进了玉楼。
一路上,她紧跟在老妈子身后,不时地用余光扫着全场的宾客?——?她既担心若此番折腾寻不到苏辰,怕是彻底断了寻他的线索。又烦心在这种场合寻到他,会是一种多么难堪景象。
“王妈妈,留步!”一个散着头发,衣袍松垮,浑身散发着贵族气息的男人伸手挡住了一诺的去路。“几时来的雏儿?大妈妈也不知会我一声,是怕本爵爷付不起银两么?”
他用手捏着一诺的下巴,鼻子就要凑上来嗅。
一诺急于寻人,不想多生事端,将脸偏到一侧,向老妈子求助:“妈妈!”
男人的动作扑了个空,心里稍有不悦,听到她这么一喊,顿时乐了,“王妈妈,她在唤你救她呢。”
老妈子怕惹祸上身,连连作揖,“哎呦,老奴哪有胆子跟您做对。”但想想隐云塞给她的那锭金子,忙堆起一脸愁云,哀叹道:“这丫头实是命苦,生来奇丑,命理先生说这种面相克夫,注定孤独终老。”
一诺见老妈子说得有板有眼地一顿胡诌,心里暗自佩服。
可惜男人并不买账,趁一诺不注意一把扯了她的面纱,握着她的下巴细细地端详起来,“长得这般清丽脱俗,较云萝姑娘犹胜三分,不知是命理先生眼瞎,还是王妈妈有意惹本爵爷不快呢。”
老妈子见谎言当即被揭穿,慌忙跪地求饶,只是她接下来说的话让一诺彻底傻眼儿了,“她原是我娘家邻里的姑娘,才貌双全,家境殷实,教养也是极好的。长到十五六岁时,上门提亲的甚多,恨不得要给门槛儿踏破喽。可惜,姑娘的父亲眼光挑剔,说以她姑娘的模样定是要嫁进公侯相府的。对前来提亲的人家,免不了挑挑捡捡的,这么好的姑娘愣是给剩下了。她父亲知道我在开封府营生,托我给她寻个大户体面的……”
男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老妈子,“你就好心地带着她来了青楼!”一诺站在男人身后不停地对老妈子翻白眼,心里感叹情商这东西真不是随着年纪增长而渐长的。
老妈子诺诺点头,“哎哎,开封府里有权有势的谁没来过玉楼啊,我琢磨着让姑娘开开眼界……”“若可能再吊上一个金龟婿也未可知,是吧?”
见老妈子又诺诺点头,一诺揉揉两侧太阳穴,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嘀咕:“活这么大还头回见在青楼里给姑娘寻对象的,你可真行。”
“本爵爷信你!快起来吧”,听到男人这么说,一诺错愕不已,心想你这爵位买来的吧。
老妈子唰一下就站起来了,忙将一诺的手塞到男人手里,对一诺好一番苦口婆心地教导:“跟了驸马爷,也算是遂了你父亲要让你嫁进侯府的心愿了。进了门儿,不要跟秋思郡主争风吃醋,家和万事兴!”
一诺呵呵干笑两声,心里反驳:“你可快拉倒吧!”
“你父亲在天有灵,会在天上保佑你的!”老妈子趁驸马不注意朝一诺眨了眨眼儿,又双手合十朝二楼指了指。
一诺抬头一望,隐云正倚靠在栏杆上冲她点头。
一诺这才恍然敢情这是隐云为驸马布的一桌棋局,而她则早早地进了局充当了棋子却不自知。驸马牵着她上楼时,她在想或许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真蠢,至于他为什么会被看似愚蠢的老妈子用一种近似荒唐的借口骗到,她觉得多半是因为他来这种地方本就是寻欢作乐的,对于那些关乎他人命运的是是非非多是不在意的。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起来能将就着入耳的理由,来更换一个新玩伴而已。